- 第二座山
- (美)戴維·布魯克斯
- 15169字
- 2020-11-12 10:36:47
引言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遇到一個洋溢著喜悅的人。這些人的內心似乎閃耀著光芒。他們善良、安靜,喜歡小樂趣,心存大幸福。這些人并不完美,也會因承受巨大的壓力而感到疲憊。他們也會誤判,但他們為他人而活,而不僅僅為自己而活。他們對家庭、事業、社區或信仰做出了堅定的承諾。他們知道自己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并從他們的使命中獲得深深的滿足感。這些人的生活并不輕松。他們承擔了別人的負擔,但他們堅定決心,坦然以待。他們有興趣與你結交,并以你的善行為樂,讓你感到被珍視、被理解。
當你遇到這類人時,你會意識到快樂不僅僅是一種內在感覺,它也可以是一種外在表現。在贏得一些勝利后,我們都會獲得暫時的興奮。然后,還會獲得另一種持續的快樂,它會讓人不再沉迷于自我,拋開束縛,變得鮮活起來。
我經常發現,他們的生活中存在著我認為的“雙峰模式”。走出校園,他們開始了各自的職業生涯或組建了家庭,并確定了他們認為自己應該攀登的那座山:我要成為一名警察、一名醫生、一名企業家等。在第一座山上,我們都必須履行一定的人生使命:建立身份,離開父母,培養自己,完善自己,努力在世界上留下印記。攀登第一座山的人們,花了很多時間思考聲譽管理。他們總是在打分:我怎樣才能達到標準?我的排名是第幾位?正如心理學家詹姆斯·霍利斯所言,“在這一階段,我們傾向于這樣的觀點:世界說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第一座山上的目標,是我們的文化所認可的目標——取得成功,獲得重視,進入合適的社交圈,體驗個人幸福。漂亮的房子、溫馨的家庭、愉快的假期、美味的食物、知心的朋友等,都是平常之物。
然后,問題來了。
有些人登上了第一座山的頂峰,嘗到了成功的滋味,發現這并不令人滿意?!熬椭皇沁@些嗎?”他們滿腹狐疑。他們覺得,前方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有些人,則因為某些失敗而從山上摔了下來。他們的事業、家庭,或者聲譽發生了變化。突然之間,生活看起來并不像是在成功之山上穩步攀登;生活有著不同的、令人失望的形態。
對另一些人來說,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他們猝不及防,比如孩子的夭折、對癌癥的恐慌。這些改變生活的悲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這些人都已經不在“山上”了。他們跌入迷?;蛲纯嗟纳顪Y。這些事情可能發生在任何年齡,從8歲到85歲,或者更老。從第一座山上跌落下來這件事,總是不期而至。
這些痛苦的事情以某種方式暴露了我們的內心,并提醒我們:我們并非我們想象的那個自我。山谷里的人都被震醒了?,F實提醒他們,他們不僅僅是他們所展示的自我。他們忽略了隱秘的地方,那里有著最深的傷口和最強烈的渴望。
面臨這種苦難,有些人萎靡不振。他們似乎變得更加害怕,產生了更多怨恨。內心深處的恐懼令他們退縮。他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卑微和孤獨?;蛟S我們都認識這樣的永遠怨天尤人的老人。他們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他們的生活就是沒完沒了地發脾氣,抱怨很久以前受過的委屈。
但對于其他人來說,山谷恰恰是造就他們的場所。痛苦的時期讓日常生活中膚淺的一面得以體現,因此,他們看到了更深層次的自我,并意識到,在內心深處,透過所有的脆弱,流淌出來的是一種愛的本能,是一種超越自我和關心他人的渴望。當遇到這種渴望時,他們就準備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了。他們用全新的眼光看待熟悉的事物。他們終于能夠“愛鄰居如同愛自己”。這不是一句口號,而是一種現實狀態。他們現在的生活,是由他們對最不幸時刻的反應來定義的。
那些因苦難而變得更強大的人,還要繼續面臨兩場小型斗爭。首先,他們要與自我理想抗爭。當登上第一座山時,他們的自我對所追求的目標有了一些新的愿景——一些關于出類拔萃、快樂和成功的愿景。在山谷里時,他們對自我理想失去了興趣。當然,之后他們仍然會察覺自己偶爾會屈服于自我的私欲。但是,總的來說,他們意識到他們的欲望永遠不會滿足他們在自己身上發現的深層區域,正如盧云神父所說:“他們比他們的自我理想要好得多?!?/p>
其次,他們要與主流文化抗爭。他們一生都在學習經濟學課程,或者生活在教導人類追求私利——金錢、權力、名望——的文化之中。但是,突然之間,他們對別人要求他們追求的東西不感興趣了。他們想得到真正值得追求的東西。他們提升了自己的欲望。這個世界告訴他們要做一個好的消費者,但他們想投身于道德事業。這個世界告訴他們要獨立自主,但他們想要相互依賴并沉浸在溫暖的關系網中。這個世界告訴他們要獲得個人自由,但他們想要親密、責任和承諾。這個世界希望他們攀登階梯,追求成功,但他們想為別人而活。書架上的雜志希望他們發問:“我應該做些什么才能讓自己快樂呢?”但他們已經看見了比個人幸福更大的福祉。
那些因苦難而變得更強大的人,擁有足夠的勇氣放棄部分舊有的自我。跌落山谷后,他們的動機改變了。他們已經從以自我為中心,轉變為以他人為中心。
至此,人們才意識到:哦,第一座山并非我所愿。山外還有另一座更大的山,那才是我的追求。第二座山并不與第一座山相對。攀登第二座山,也并不意味著排斥第一座山。可以說,攀登第二座山是攀登第一座山之后的旅程。它是人生中更慷慨、更令人滿意的階段。
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一些人會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的生活。他們有些人放棄了法律工作,搬到了西藏;有些人辭去了顧問工作,成為市中心學校的老師。還有些人仍留在自己的基礎領域,但他們的時間安排已然不同。我有一個朋友,她在加利福尼亞州的中央山谷地區擁有一家成功的企業。盡管她有自己的生意,但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為她的員工建設幼兒園和健康中心等事情上。她,已站在她的第二座山上了。
還有一些人,工作不變,婚姻不變,但內心已經改變。他們不再只關注自我;他們關注行動和召喚。如果他們是校長,他們的快樂就是看到老師們閃耀著光芒。如果他們是公司高管,那么他們不再把自己視為管理者,而是員工的導師;他們致力于幫助他人,使他人變得更好。他們希望所在的組織是鮮活的,是一個能讓人們追尋目標的地方,而不是冷漠之地——人們來此只是為了領取一份工資。
心理學家巴里·施瓦茨和政治學家肯尼思·夏普在他們合著的《遺失的智慧》一書中講述了一個關于醫院保潔員盧克的故事。在盧克工作的醫院里,有一個因斗毆而昏迷不醒的年輕病人。在過去半年里,他的父親每天都坐在他身邊,默默守護。一天,盧克照常去打掃年輕人的病房。年輕人的父親出去抽煙了。那天晚些時候,盧克在走廊里碰到了這位父親。他怒斥盧克沒有打掃他兒子的房間。
來自第一座山的反應是認為你的工作就是打掃房間。“我確實打掃了您兒子的房間,”你可能會厲聲回答,“只是恰巧當時您出去抽煙了?!眮碜缘诙降姆磻獎t是明白你的工作是為病人和他們的家人提供服務。這是滿足他們在危機時刻的需求。這種反應認為,這些人需要慰藉。那就把房間再打掃一遍吧。
盧克就是這么做的。他后來告訴一位采訪者:“我再次清理了房間,這樣他就可以看到我在打掃房間……我能理解他是怎么回事兒。他兒子躺在那里差不多有6個月了,他有點兒沮喪了。我又清理了一遍。但我沒有生他的氣,我想我能理解他。”
我們也可以亞伯拉罕·林肯為例。年輕時,林肯對名望和權力有著強烈的渴望,他甚至會被自己這種強烈的渴望嚇到。但是,維護聯邦的完整是如此偉大的使命,以至關于自身的考慮已不再重要。他拋棄功名利祿,踏上了攀登他的第二座山的征程。
1861年11月的一天,他去拜訪喬治·麥克萊倫將軍,并希望親自向他施壓,要求他更積極地與南方邦聯作戰。林肯到達時,麥克萊倫不在家。林肯告訴管家,他本人與時任國務卿威廉·西華德和助手約翰·海伊會在客廳等候。一小時后,麥克萊倫回到家,路過總統等人等候的客廳。林肯總統又等了30分鐘。管家來回話,說麥克萊倫已經決定休息,改天再去拜訪林肯總統。顯然,麥克萊倫在和林肯玩權力游戲。
海伊被激怒了。是誰這么大膽,竟敢不尊重美國總統?然而,林肯卻泰然處之?!按藭r此刻,”他告訴西華德和海伊,“我們最好不要計較禮儀和個人尊嚴?!边@與他的私事無關,他的自尊心并沒有受到傷害。倘若能找到一位能為聯邦而戰的將軍,他愿意一直等候。此時,林肯已經揭示了自己的內心:聯邦事業才是他生活的重心。他的終極訴求在于外在,而不是自我。
這是判斷你處在第一座山還是第二座山的關鍵方法。你的終極訴求何在?是外在之物,還是自身名利?
如果說第一座山是關于構建自我和定義自我的,那么第二座山則是關于擺脫自我和舍棄自我的。如果說第一座山是關于獲取的,那么第二座山是關于奉獻的。如果說第一座山是精英式的——獨自攀登,那么第二座山則是平等主義的——置身于有需要的人之間,并與他們攜手同行。
攀登第二座山的方式,不同于攀登第一座山的方式。征服第一座山后,辨認第二座山的峰頂,然后朝它前進。你已被你的第二座山征服了。你屈服于某些召喚,你竭盡所能,回應召喚,解決面臨的問題。在第一座山上,你往往雄心勃勃,高瞻遠矚,鶴立雞群。到第二座山上時,你已傾向于互助、親密和無私。
我可以分辨處于第一座山和第二座山之上的人。第一座山上的人通常是開朗、有趣的,并對這個世界保持興趣。他們通常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職位,可以帶你去各種各樣令人驚嘆的豪華餐廳。第二座山上的人并不反感世俗之樂,他們喜歡一杯上好的葡萄酒,或美麗的海灘。最糟糕的事,莫過于與世無爭,無欲無求。但他們在追求道德快樂的過程中已經超越了這些快樂,他們的生活已向某種終極之善靠攏。如果不得不做出選擇,那么他們會選擇快樂。
他們的生活常常令人精疲力竭,因為他們把自身奉獻給了人們,他們的日常充斥著他人的要求和訴求。但他們正過著更宏大的生活,激活了內心深處的渴望,并承擔了更廣泛的責任。他們已經決定,正如C.S.劉易斯所說,“鄰居榮耀的責任、負擔,或者說重擔,應該每天都置于我身。面對只有謙卑者才扛得起的重擔,驕傲者會被壓垮”。
我也逐漸了解了第一座山和第二座山上的各種組織。你曾在某家公司工作或曾在某所學校上學,這并不會給你留下什么特別的印象。你拿到想要的東西,然后就離開了。第二座山的組織則觸及人們的內心,并留下永久的印記。你會銘記于心,你曾遇到海軍陸戰隊隊員,你曾遇到莫爾豪斯學院的畢業生,你曾遇到茱莉亞學院
的鋼琴演奏家,你曾遇到美國宇航局的科學家。這些機構有著共同的目標、共同的儀式、共同的起源故事。這些機構都培養深厚的人際關系,都需要全心全意的承諾。它們不僅教育人,還培育人。
寫作計劃
本書的第一個目的是展示個人是如何從第一座山轉到第二座山的,并詳盡、細致地逐步展示更深刻、更快樂的生活。每個人都告訴你,你應該超越自我,并致力于更偉大的事業,但沒有人告訴你該怎么做到這一點。
第二個目的是展示社會是如何從第一座山轉到第二座山的。歸根結底,這是一本關于復興的書,講述分裂之物和疏遠之事如何重新整合。我們的社會正遭受著一場關聯危機、一場團結危機。我們生活在一種極端個人主義的文化中。自我與社會、個人與群體之間總是存在著緊張的關系。在過去的60年里,我們過于偏向自我。唯一的出路是重新尋求平衡,建立一種文化,并引導人們走向關聯、社區和承諾——這些都是我們最深切的渴望,但已被我們用極端個人主義的生活方式破壞殆盡。
在本書的前半部分,我將詳細地講述兩座山上的生活如何發生變化。我會引領大家攀登第一座山,下坡后進入山谷,然后登上第二座山。請不要從字面上理解這個比喻。當然,生活中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固定程式。例如,我妻子似乎已率先登上了第二座山。與我們大多數人不同,她成長于一個強調道德承諾而不強調個人成功的環境中。我以兩座山為比喻,以敘事為形式,力圖呈現人們賴以生存的兩種不同的道德精神——為自己而活和為他人而活。我想展示的是,在我們的文化中屢見不鮮的第一種模式為何不能令人滿意。我將描述人們在通往更充實的生活道路上的一些經歷,并分享他們發現的重要事實。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在生活中變得更好,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更有深度和智慧,本書試圖解釋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在本書的后半部分,我將描述人們是如何以第二座山的心態生活的。第一座山上人們的生活是流動的、輕松的。第二座山上人們的生活則是固定的、執著的。第二座山上的人生,是堅定不移的人生。當描述第二座山上的人的生活時,我真正想描述的是這些人如何對他人做出最大的承諾,以及他們如何以熱情、全面的方式實現這些承諾。這些人毫無保留,全力以赴,矢志不渝。第二座山上的人,已經對以下四件事中的一件或全部做出了堅定的承諾:
·職業
·配偶和家庭
·哲學或信仰
·社區
承諾,就是對某事許下諾言而不圖回報。承諾,就是愛上某件事物,然后不顧風雨,不知疲倦。在本書的后半部分,我將嘗試描述人們如何做出承諾:人們如何被某種職業召喚,然后孜孜不倦地行動;人們如何決意嫁娶,并在婚姻中相依相伴,互相扶持;人們如何提出自己的人生觀,如何體驗信仰帶來的樂趣;人們如何被服務于社區的愿望吸引;以及人們如何與他人合作,推動社區乃至社會的繁榮。生活的實現,取決于我們如何選擇和兌現那些可能相互沖突的承諾。
我將在后文描述一些生活層次非常高的人。說實話,你我無法像他們那樣自我犧牲。我們無法達到這種層次,因為我們是蕓蕓眾生,仍然會以自我為中心,盡管我們不愿意承認。但是,這不意味著設立高標準不重要。從他人的例子中得到鼓舞,銘記充滿堅定承諾的生活同樣是可能的,這一點仍然非常重要。如果我們無法實現,那是因為我們自身的局限性,而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理想和情懷。
我之所學
第一座山與第二座山的區別,可能聽起來有點兒像我在上一本書《品格之路》中所寫的“簡歷美德”與“悼詞美德”的區別。現在,我應當承認,撰寫本書的部分原因正是彌補那本書的不足。我在《品格之路》中描述的人物,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但是,每本書都是在個人旅途中的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撰寫的。寫完那本書之后的5年,也是我一生中最動蕩的5年。那些年,有痛苦,有快樂。這是關于生活藝術和人生陷阱的高級教育,也令我在理解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當我寫《品格之路》時,我還囿于個人主義的桎梏。我曾經認為,如果我們親力親為,掌舵前行,生活就會變得美好。我當時仍然相信,性格主要是由自己塑造的。發現自己的重大過錯,然后全力以赴,查漏補缺,把自己變得更強大。
如今,我不再相信性格的形成主要是個人的任務,或者是在個體的基礎之上形成的。我不再相信誠實、勇氣、正直、毅力等品格的培養就像去健身房鍛煉身體一樣。我現在認為,良好的品格只是優秀自我的附加物。你愛你所愛;你投身于社區或事業,向他人許諾,澆灌茂密的愛心叢林,樂于助人且樂此不疲,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品格值得擁有,在通往品格的道路上,有很多東西值得學習。但還有一樣更好的東西值得擁有,那就是道德上的快樂。當你更接近博愛時,寧靜就會到來。
此外,我不再相信我們社會的文化和道德模式是良好的。在這種文化與道德之中,我們需要做的就是自我奮斗。在過去幾年里,由于個人經歷以及國家和全球遭遇的事件,我變得激進了。
我現在認為,我們當前文化中猖獗的個人主義堪稱災難。強調個人的自我成功、自我完善、個人自由、自我實現,就是一場災難。我現在認為,過上美好的生活需要更大的轉變。光靠鞏固自己的弱點是不夠的。整個文化范式,必須從極端個人主義的思維模式,轉變為第二座山的關聯思維模式。
為什么撰寫這本書?
撰寫本書的部分原因,是我想提醒自己思考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作為作家,我們公開創作,即便是在假裝敘述他人之事的幌子之下,也是如此。換句話說,我們試圖傳授我們真正需要學習的東西。我的第一座山,是一座非常幸運的山。在職業上取得的成就,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但那次攀登把我變成了某種人:冷漠、頑固、不善交際,至少在涉及我的私生活時是這樣的。我回避了關系帶來的責任。我的前妻和我達成協議,即我們不在公開場合談論我們的婚姻和離婚。但當我回首來時的路時,我發現,生活中的錯誤、失敗和罪孽,往往是疏忽所致,我并未在親友面前展示真正的自我。這往往是退縮帶來的罪過:逃避、瘋狂地工作、避免沖突、缺乏同理心,以及沒有公開表達自己的想法。例如,我有兩個老朋友,他們住在離我250英里遠的地方。他們對我的友誼需要極大的忍耐和寬恕,因為當他們需要我的幫助或正好有空來訪的時候,我總是太忙、太亂,離他們太遙遠。我懷著感激和羞愧看待這種親密的友誼,但這種模式并沒有呈現在我所熱愛的事情上,且屢次重復。因為,我優先考慮時間而不是人,優先考慮效率而不是關系。
罪的代價就是罪。我的錯誤累積起來,在2013年將我徹底淹沒。那一年,我摔到了生活的山谷。曾經定義我生活的現實消失了。我們長達27年的婚姻結束了。在這次失敗的承諾之后,我搬進了一套公寓。孩子們正在步入成年期,他們要么已經離家去上大學,要么正在準備上大學。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我仍然可以看到他們,但我懷念在自家走廊或廚房里那15秒的短暫相遇。我的成年生活是在保守主義運動中度過的,但我的保守主義已不再盛行。所以,我發現自己在智力上和政治上仍是獨立的。我的大部分社交生活都是在保守主義的圈子里度過的,但這些聯系已漸漸消失。我意識到我有很多不持久的友誼。很少有人信任我,因為我沒有給人正能量的感覺。我太忙了,疲于奔命。
我身似浮萍,孤單寂寞,垂頭喪氣,眼神渙散。我記得,我是在一種類似于宿醉的狀態下度過那段時間的。我的情緒都是表面上的,我的音樂播放列表中是西尼德·奧康納和雪地巡游者
的令人心碎的愛爾蘭歌曲。我不必向我的朋友們訴苦。如果我停下來回憶他們,就會很尷尬。我盡量不去想他們。我是獨立的,我想知道我的余生是什么樣的。52歲的我,面對的是22歲的人提出的問題。
在對婚姻的承諾失敗后,我在接下來的5年里一直在閱讀和思考關于如何兌現承諾,如何在受挫后為人生賦予新的意義。本書就是這項研究的成果。撰寫本書,是我對生活的反思,也是我持續努力的一部分。寫作是通向更好的生活的道路??ǚ蚩▽懙溃骸皶?,一定是我們劈開心中冰凍的海洋的利斧?!彼響獑拘盐覀?,振聾發聵。對我來說,撰寫本書已經達到了這一目的。
我希望,我這本書也是為你而寫。談到作家的工作時,我喜歡引用D.T.奈爾斯的一句話:我們就像乞丐一樣,試圖告訴其他乞丐我們在哪里找到了面包。你只需讀上幾頁,就會意識到我在書中引用了很多比我更富有智慧的人的話語。我說的是“很多”人。對此,我無須隱瞞。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我多次想到,也許我并不是一個真正的作家。我是一名教師或中間人。我學習別人的知識和課程,然后把它傳承下去。
最后,我把本書寫成對當前這個歷史性時刻的回應。60年來,對自我的崇拜一直是我們文化的中心要務——塑造自我、投資自我、表達自我。資本主義、精英政治和現代社會科學,已經將自私正常化;讓人們覺得人類唯一真實的動機就是自私自利——對金錢、地位和權力的渴望。他們悄無聲息地傳播著這樣的信息:給予、關懷和愛,只是社會蛋糕之上的錦上添花。
當整個社會就是以自我為中心建立起來的時候,其成員就會變得彼此分離和疏遠。這正是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我們都在下面的山谷中。我們在政治中看到的腐爛,基于我們的道德和文化基礎——我們相互聯系的方式,我們各自獨立的方式,以及已經泛濫成災的個人主義價值觀的腐爛。事實證明,僅有第一座山的文化是不夠的。
我們這個社會,似乎已經結成抗拒體驗真正的“快樂”的聯盟。我們的意識即個人理性過于強調關于個體的部分,但很少強調連接心與靈魂的部分。在需要感情的時候,我們過于理性;在需要道義的時候,我們過于功利;在需要關注公眾的時候,我們過于關注個人。
所以,我們每個人乃至整個社會,都應該尋找屬于自己的第二座山。這并不意味著我們要抗拒在第一座山上獲得的一切——體面的工作、漂亮的房子,以及舒適的生活。畢竟,終其一生,我們都應過好每一天。但我們確實需要扭轉我們的文化,扭轉當下的價值觀和處世哲學,并重新商議整個社會權力的重建。這關乎思維模式的轉換,關乎以承諾為一切的中心。
好消息是,若我們賦予社區滴水之恩,社區會以涌泉相報。如果要問我在過去的5年里學到了什么,那就是這個世界已變得更加邪魅,更加陌生,更加魔幻,更加復雜。這已遠遠超出了我們在第一座山上的視野。
大多數人的追求都太低了,且削足適履。我們把時間花在了追求那些微不足道的贊許和職業成就上。但是,有一種真正快樂的生活方式,遠比我們當下的生活方式要好;兩者之間的差別,可謂天壤之別。我們如今的生活方式,就如同我們所有人都爭先恐后地靠近日光燈,而如果換一種方式生活,那么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沐浴在真正的陽光下。
當我遇到活在深刻承諾之中的那些人時,我被這樣一個事實擊中:快樂是真實存在的!
真正的快樂
在我開始描述通往第二座山的歷程之前,我想暫停一下我剛剛關于“快樂是真實存在的”的討論。我們的公開談話對美好生活的定義是模糊的。我們經常說,美好的生活就是幸福的生活,我們生活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
在各種形式的幸福中,我們感覺良好、興高采烈、笑逐顏開。但是“幸?!边@個詞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思。因此,區分快樂和幸福是很重要的。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差別呢?幸福包括自我的勝利、自我的拓展。當我們朝著我們的目標前進時,當事情按照我們的方式進行時,幸福就會到來。你會得到很大的提升:你大學畢業了、你的球隊贏得了超級碗、你吃了一頓美餐。幸福往往與一些成功、一些新的能力或一些高度的感官享受有關。
快樂往往涉及對自我的某種超越。它發生在你和其他人或實體之間的皮膚屏障消失,你感覺與它們融合在一起的時候。當母親和嬰兒滿懷摯愛地凝視對方的眼睛時,當徒步旅行者被樹林里的美麗湮沒,感到自身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時,當一群朋友齊聲吼叫、瘋狂跳舞時,快樂就出現了??鞓吠峭业?。幸福是我們登上第一座山的目標。快樂是生活在第二座山上的副產品。
我們可以創造幸福,但我們被快樂俘虜。我們為幸福而高興,但我們因快樂而發生改變。當我們體驗快樂時,我們常常感覺到我們發現了更深刻、更真實的現實層面。自戀者可能幸福,但自戀者永遠不會快樂,因為屈服于自我正是自戀者無能為力的事情。一個自戀者甚至無法想象快樂。這是被困在第一座山上的人的問題之一:他們甚至看不到第二座山上有什么。
我的核心觀點是,幸福是好的,但快樂更好。正如第二座山是第一座山之后更充實、更豐富的人生階段一樣,快樂是幸福之外的更充實、更豐富的狀態。此外,雖然幸福往往是變化無常和轉瞬即逝的,但快樂可以是根本性的和持久的。你的生活越有責任感,你的穩定狀態、你自帶的心境和閃耀他人的心情就會越快樂。你會成為一個充滿快樂的人。所以,在本書中暢游,就像在生活中一樣,快樂就是我們的北極星,我們的導航點。如果駛向歡樂,我們就會到達正確的終點。
快樂的層次
幾年前,我就開始收集快樂。或者,更準確地說,我開始收集關于快樂的記錄。我收集了人們對生活似乎達到頂峰時的感覺的描述,那些時刻就是生活最充實、最有意義和最完整的時刻。
當我現在看著我的收藏品時,我意識到了不同層次的快樂。首先是身體上的快樂。有時候你正在做一些體力活動,通常要與別人保持一個節奏。此時,你可能會體驗到集體生產的美妙。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萊溫和農場里的工人一起去割草。起初,萊溫用鐮刀的方式很笨拙,但后來他學會了這個動作,能干凈利落地割下幾排草。“萊溫割草的時間越長,他就越經常地感到忘我。在這些忘我的時刻,揮動鐮刀的已不再是他的手臂,而是鐮刀本身。鐮刀促使他的整個身體運動,使他充滿了活力和自覺性。這就像變魔術一樣,一個人可以不假思索地把工作做得恰到好處,干凈利落。這就是最幸福的時刻?!?/p>
當你和你的團隊或單位一起體驗集體生產時,生產是尤為美妙的。我以前的老師、歷史學教授威廉·麥克尼爾在1941年應征入伍后就曾經歷過這種情形。在新兵訓練營里,他被教導要和部隊里的其他人一起行軍。行軍時,他便開始體驗到一種特別的感覺:“語言不足以描述拉練中長時間一致運動所激起的情感。我記得,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幸福感;更具體地說,是一種獨特的個人擴張感;是一種膨脹的感覺,因參與集體儀式而變得更強大。”
第二層次的快樂是集體的熱情洋溢、歡歌熱舞。在幾乎每一種文化中,追溯其歷史,我們都會發現,在歡樂的時刻,人們都會用富有節奏的舞蹈來慶祝。我是在參加了我的一位朋友——一位東正教猶太人的婚禮后的第二天早上寫下這段文字的?;槎Y儀式結束后,隨著音樂聲的響起,男人們圍著新郎跳舞。我們緊緊地擠在一起,圍著他轉,他處于旋渦的中心,狂野地跳躍著。每隔幾分鐘,他就會打電話給不同的人——他的祖父、朋友,甚至我,讓對方趕緊來這個白熱化的中心和他一起揮動手臂,放聲大笑。
作家扎迪·史密斯曾描述過1999年倫敦一家夜總會的情形。彼時,她正在四處游蕩,尋找她的朋友,順便尋找她的手提包。此時,突然響起了探索部落演唱的一首歌曲。接下來,她寫道:
一個長著大眼睛的瘦弱男子,從身體的海洋中伸出手來,抓住了我的手。他一遍又一遍地問我同樣的問題:“你感覺到快樂了嗎?”我當時很快樂。我那可笑的高跟鞋,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擔心我可能會死掉,但同時又感到欣喜若狂。探索部落的《我能踢它嗎?》(Can I Kick It ?)碰巧在這個時刻演奏完畢,現在正在切換成《少年心氣》(Smells Like Teen Spirit)。我抓住那人的手,欣喜若狂,不停地跳啊跳。我們都欣喜若狂。
在這種快樂中,就像在所有的快樂中一樣,自我意識的桎梏消失了,人們與周圍的人融為一體。這種快樂都是鮮活的,人們被此刻虜獲,活力四射。
第三層次的快樂,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情感快樂。這是你看到的突如其來的愛。例如,當一位母親第一次看到她的嬰兒時,臉上洋溢著愛意。多蘿西·戴伊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就算我撰寫了最偉大的著作,譜寫了最偉大的交響樂,畫出了最美麗的畫作,雕刻了最精致的人像,也遠不如把我的孩子放在我的懷里時我所能感受到的造物主的崇高……自從我的孩子出生后,我所接受或容納的如此浩瀚的愛和喜悅的洪流,是無人能及的。隨之而來的,是崇拜和膜拜。”
這種愉悅是親密而有力的。我經常提起10多年前的一個夏日的傍晚,我下班回家,當我把車開到屋邊的車道上時,我發現我的三個孩子——當時分別是12歲、9歲和4歲——正在后院玩一個塑料球。他們把球踢向空中,然后在草地上爭先恐后地追逐。他們咯咯地笑著,滾成一堆,玩得非常開心。我坐在車里,透過擋風玻璃凝視這幅家庭幸福的圖畫。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照進來,讓我家的草坪看起來堪稱完美。我經歷的是一種流動的喜悅和滿懷的感恩之情,它們似乎讓時間停滯了,讓我心潮澎湃了。我相信所有的父母都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情感愉悅往往發生在浪漫關系的早期。新鮮的戀人在野餐墊上并坐,愛意沐浴彼此?;蛘?,情感愉悅也可能發生得更晚。年邁的夫婦,可能會覺得愛對方勝過愛自己。你可能會聽到婚姻幸福的人這樣說:當我向她示愛時,我已溶于愛意。
作家戴維·懷特言簡意賅,切中要害。“快樂,”他寫道,
是我們內心深處的意向和忘我的肉身煉金術,讓我們感到內在與外在似乎在交流。但現在,它兩者都不是,而是變成了一道流動的邊界、一個聲音在我們和世界之間交流。在這個世界中,有舞蹈、笑聲、情感、肌膚之親,人們可以在車里唱歌,在廚房播放音樂,還有一個乖巧的、不可替代的女兒陪伴在身邊。世界上純粹得令人陶醉的美,就存在于我們曾經眼中的自己和別人之間。
第四層次的快樂,是精神的快樂。有時,快樂并不來自運動,也不來自愛,而是來自與似乎無邊無際的精神純粹的邂逅??鞓钒殡S著一種感覺而來,正如作家杰里·魯特引用C.S.劉易斯的話所說的:“所有的現實都是反傳統的——世界被一種神秘的力量迷惑?!?/p>
詩人克里斯蒂安·威曼住在布拉格時,有一天,他正在廚房忙活,這時一只獵鷹落在了離他約3英尺遠的窗臺上。獵鷹俯視樹木和街對面的建筑,但并未轉身看威曼。威曼目瞪口呆。他趕緊叫正在洗澡的女朋友來看獵鷹。她沖了出來,渾身濕漉漉地站在他身旁,凝視著獵鷹。“許個愿吧?!彼吐曊f。然后,獵鷹轉過頭來,緊盯著威曼的眼睛,威曼感覺有些暈眩。后來,他寫了一首關于這一刻的詩,其中包括這樣一節:
佇立良久,
我一再許愿,
愿此刻永恒。
消逝,如斯。
這種精神上的愉悅,常涉及神秘的感應。在托爾斯泰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去世了。在葬禮之前,他發現自己和母親敞開的棺材共處一室。他爬上椅子俯視母親,體驗到一種奇特的靜謐?!安恢喂?,當我凝視她時,感覺似乎有一種無法抑制的、不可思議的力量迫使我凝視,”他后來寫道,“有那么一會兒,我喪失了所有的存在感,體驗到一種模糊的幸福,雖然宏大而甜蜜,但也滿懷悲傷?!比缓螅粋€男人走進了房間,托爾斯泰意識到,如果他臉上掛著幸福的表情,這個人可能會認為他冷漠無情。所以,為了遵從社會習俗,他假裝哭了起來?!斑@種自私自利的意識,完全抹殺了我悲哀中的任何誠意?!?/p>
我們現在正在攀登,向著層次越來越高的快樂體驗前進。第五層次的快樂是超然的快樂,就是感受與自然、宇宙合為一體。在《與圣徒一起背包旅行》(Backpacking with the Saints)中,貝爾登·萊恩描述了如下徒步旅行經歷:
每當我陷入荒野,我的身體和環境都會以一種親密的交換模式你來我往。我涉水而過,呼吸著充滿金銀花香味的空氣。我被蜘蛛網包裹著,我被荊棘刺穿。我誤吞被我身上的汗水吸引過來的蚊子,我通過靴子能感覺到小徑上的巖石。我在哪里“結束”,其他一切從哪里“開始”,不總是很清晰??此啤拔摇钡臇|西,并未囿于我的肌膚。
這種超凡的時刻只能持續短短幾分鐘,但它們可以改變我們的整整一生。人們有一種感覺,他們看到了事物背后隱藏的現實,然后就再也無法回到過去,再也不能滿足于觀看蒼白的影子在洞穴的墻上起舞。基于這樣的超凡時刻,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建立了一套哲學。“站在寂寥的地面上——我的頭沐浴在歡快的空氣中,我冉冉升向無限的空間——所有卑劣的自我主義都消失殆盡了。我成了透明的眼球;我什么都不是;我看到了一切;普遍存在之流,在我身上涌動。”
這種喜悅,雖然痛苦,卻是一種誘人的渴望。它始于接觸永恒之物,然后,對它的再次渴望升華為喜悅。正如C.S.劉易斯所說:“快樂不是對渴望的滿足,而是渴望本身?!眾W古斯丁覺得,上帝的愛是一種美味而熱烈的饑餓:“你呼喚著,吶喊著,使我不再失聰;你閃耀著,燃燒著,使我重見光明;你揮灑著你的芬芳,我鯨吸牛飲;現在,我為你窒息;我嘗到了你的味道,現在我又餓又渴;你觸動了我,我燃燒著,以求你的安寧?!?/p>
其他人,雖然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但也會經歷類似于愛意照耀己身的時刻。24歲的朱爾斯·埃文斯,在滑雪時從30英尺高的懸崖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和脊背?!爱斘姨稍谀抢锏臅r候,我感覺我沉浸在愛意和光芒之中。過去6年來,我一直遭受著情緒問題的折磨,擔心我的自尊會受到永久性的傷害。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很好,我是被愛的,我體內有一些東西是堅不可摧的,它可以被稱為‘靈魂’,或‘自我’,或‘純意識’,或諸如此類的東西。”
2016年,蓋洛普機構問美國人是否有過神秘經歷:在那一刻,他們超越了平常的自我,感覺自己與某個無限世界相連。84%的受訪者表示,他們至少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盡管75%的受訪者表示在公共場合談論這一話題是社會禁忌。
道德快樂
至此,我想轉到最高層次的快樂——我稱它為道德快樂。我認為這是最高形式的快樂,部分原因是這是一種即使是懷疑論者也無法解釋的形式。懷疑論者可能會說,所有其他類型的過往快樂,都只是大腦中某種結構奇異的化學物質碰巧產生的奇異感覺。但是,道德快樂還有一個額外的特點:它可以成為永久性的快樂。有些人過著一天接一天的快樂生活。他們的日常行動,與他們的最終承諾保持一致。他們已經奉獻了自己,且全心全意。他們很感激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們內在的光芒在閃耀。
教皇方濟各似乎擁有這種快樂。據說,圖圖主教和保羅·法默醫生擁有這種快樂。哈萊姆兒童地帶的創始人杰弗里·卡納達和偉大的華裔大提琴家馬友友也擁有這種快樂。
這種道德快樂,可能始于社會心理學家所說的“道德提升”。例如,社會心理學家喬納森·海特的一名研究助理采訪了一位婦女。一個冬天的早上,她和她所在的教會的其他幾個人一起在救世軍做志愿者。一名志愿者主動提出,讓他們中的一些人搭車回家。那天早上,雪下得很大。當他們的車經過一個居民區時,他們看到一位年長的女士拿著一把雪鏟,在她的車道上鏟雪。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后座上的一個人要求在那里下車。他們讓他下車了,以為他的家就在附近。
但他并沒有走進附近的任何房屋,而是走向那位女士,拿起她的鏟子,開始鏟雪。車里的一位女士,目睹了這一切。她回憶道:“我想跳下車去,擁抱這家伙。我想邊唱邊跑,或者邊跳邊笑。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而已。我很想贊美別人,或者寫一首優美的詩或情歌,或者像個孩子一樣在雪地里玩耍,把他的事跡告訴每一個人……我的精神無比振奮。我高興、快樂、微笑、精力充沛。我回到家后,對我的室友們滔滔不絕,他們無不為之動容。”正如海特所指出的那樣,道德升華的強大時刻,似乎會按下精神上的復位按鈕,消除憤世嫉俗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愛和道德鼓舞的感覺。這些道德升華的時刻,令人精力充沛。人們覺得自己有強烈的動力去行善,去行動,去嘗試,去犧牲,去助人。
當人們把慷慨視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時,他們就會重塑自己。有趣的是,你的個性、你的本質,并不像你的腿骨的數量那樣基本上是永久性的。你的本質是多變的,就像你的思想一樣。你采取的每一項行動、你的每一個想法都會改變你,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讓你變得更高尚或更墮落。如果你做了一系列好事,以他人為中心的習慣就會逐漸融入你的生活,以后做好事就變得更容易了。如果你對某人撒謊、無情或殘忍,你的人格就會退化,以后做壞事就變得更容易了。正如犯罪學家所言,犯下謀殺罪的人不是立地成魔的。他們必須越過很多門檻,才能達到殺人越貨的地步。
那些散發著永恒的快樂的人,已經把自己奉獻給了深沉而充滿愛的承諾的生活。付出已成為他們的天性,他們的靈魂漸漸變得熾熱。我們的精神潮流奔流不息。對一些人來說,奔流的主要是恐懼或不安全感。對于我們所說的快樂的人來說,奔流的主要是感恩、快樂和善良。
如何塑造自己的個性,讓自己光彩照人?你可能會認為,開朗的個性來自無憂無慮的生活——一種充滿歡樂和持續快樂的生活。但是,如果你仔細觀察快樂的人,你會注意到,那些靈魂最熾熱的人往往承擔著最沉重的責任。
本杰明·哈代是一名作家,他在《公司》(Inc.)雜志中講述了收養三名兒童的決定?!霸诔袚鷤€人責任之前,我有點兒自滿,我缺乏緊迫感,我沒有前進的動力,”他寫道,“安逸的生活,并不是通往成長和幸福的道路。相反,安逸的生活,才是你在生活中陷入困境和迷茫的原因?!苯邮苓@些孩子,意味著更多地了解挫折、焦慮和疲憊,但也意味著感受歡欣、甜蜜,特別是關愛。幸??梢元氉韵碛茫怯谰玫目鞓穪碜砸环N扎根于快樂的生活。當一個人的愿望得到滿足時,幸福就會出現。當欲望轉向他人時,一個人可能會遇到永久的道德快樂。
格雷戈里·博伊爾通過自己在洛杉磯的經歷,捕捉到了為自己而活的生活與為他人而活的生活之間的區別:“同情,在最真實的情況下,總是與從自我關注的狹小世界向更廣闊的友誼之地的轉變有關?!边@是生活中必然遭遇的真理之一:只有迷失自我才能找回自我,只有放棄自己才能贏得世界。
你可能會認為,這種快樂的服務生活是很少見的。但在2018年春天,我在阿斯彭研究所啟動了一個名為“編織:社會結構項目”的項目。這個項目旨在讓人們關注那些正在做社區建設和關系修復的基層工作人員。在這項研究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幾乎每天都被熾熱的人包圍著。
來自休斯敦的斯蒂芬妮·魯澤克與她的課后項目“家庭點”的孩子們盤腿坐在地板上,興高采烈地重復繞口令:“快速說10遍‘獨特的紐約’!”來自科羅拉多州的凱特·加文在遇到一名索馬里難民時,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她正在幫助后者融入當地的學校系統。還有在北卡羅來納州擁有一家汽車連鎖店的唐·弗洛,他對自己在溫斯頓-塞勒姆建設的社區中心表現出一種寧靜的滿足。還有房地產開發商哈蘭·克羅,他似乎每時每刻都在致力于幫助周圍的人,使他們過得更舒適。
還有位于路易斯安那州什里夫波特的國際社區更新組織的創始人麥克·麥卡特。在我寫這本書時,麥克已經年過七旬。他是這樣的一個人,當他第一次走進咖啡店時,他詢問每個人的名字,給他們講一個笑話或故事。到了他第三次來咖啡店時,他已經是大家的老朋友了。到了他第五次來咖啡店時,大家都想讓他主持他們的婚禮。人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因為他洋溢著喜悅。
我問這些人,是什么給他們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歡樂。答案總是同一主題的不同表述——他們給另一個人帶來歡樂的某個時刻。海倫·凱勒說:“忘我是一種快樂……所以,我試著讓別人眼中的光芒成為我自己的陽光,讓別人耳朵里的音樂成為我自己的交響樂,讓別人嘴唇上的微笑成為我自己的幸福?!?/p>
米羅斯拉夫·沃爾夫是耶魯大學的一名教授,他把學習樂趣發展為自己的專長。他總結道,快樂不是一種自立的情緒,而是美好生活的王冠?!翱鞓凡粌H僅是美好生活的外在,也不僅僅是奶油蛋糕上的一片薄荷葉。相反,美好的生活表現于喜悅之中。快樂是生活順利的情感層面,是對生活得到良好引導的積極情感反應?!?/p>
幸福是登上第一座山的人們應該追求的目標。幸福是偉大的,但是我們只有一次生命,所以我們不妨利用它來尋找更大的獵物:享受幸福,但要超越幸福并走向快樂。
幸福往往是個人的,我們通過問“你幸福嗎?”來衡量它??鞓吠浅阶晕业摹P腋J悄阕非蟮臇|西;快樂是意外出現并席卷你的東西。幸福來自成就,快樂來自贈人玫瑰。幸福會消退,我們會習慣于曾經讓我們愉悅的東西;然而快樂不會褪色?;钤诳鞓分校褪腔钤隗@奇、感激和希望之中。第二座山上的人們已然改變,他們對此深信不疑。愛的傾瀉,已成為一股穩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