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泛著光亮的墨色終于停止在玉石中線位置，穩穩的占據了半壁之地，眾人松了口氣，陳罡也放下了心中大石，沈沐啟靈成功，終于不負顧明月所托，珍貴的啟靈石沒有白廢。

袁濤也松了口氣，因為沈沐由此說明他體質雖然不錯，卻也不甚離譜，即便沈沐啟靈成功，成為入品的修行者，自己仍舊能穩壓他一頭。

而憑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就算沈沐成為修行者，仍然逃不出手掌心。

兩名仆役也松了口氣，因為這屋里味道實在嗆人，看沈沐的情況，料想主人陳罡應該不會久留，終于可以逃離此處。

沈沐將大家的臉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好笑，“還不夠震驚啊？那小爺就再加一把力，讓你們知道啥叫驚天動地?！?

沈沐緩緩輸送靈力，手掌上拖著的玉石持續變化著。

先是剩下的半邊淡黃表面上多出一點白，就好像柔嫩雞蛋羹上灑下的一粒鹽，霎時潤入其中。

陳罡點點頭，不由自主撫了撫頜下長須，淡然說道：“唔，看來還有些金屬性，若能多些就好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見白點猛地擴大，很快就超過了四分之一，看勢頭，似乎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樣子，這一驚非同小可，失神之下，陳罡不由扯下一縷胡須，卻猶如不覺。

仿佛那不斷浸染的白色連通著眾人的眼皮，隨著顏色不斷變化大家的眼睛也越張越大，眼看剩下半邊玉石已被白色占據大部，陳罡兩只眼睛里的顏色也從滿意變為意外，再由意外變成震驚。

直至另一半玉石終于全被剔透玲瓏的白色鋪滿，一方玉石之上，勢均力敵的黑白二色涇渭分明，除此外，再無一絲雜色。

“哐當”驚駭欲絕的陳罡猛地站起來，卻發現雙腳無力，不由分說的摔倒在地上，卻還不忘顫顫悠悠的喊道：“天哪……這……這是……雙系至尊體？”

陳罡忽然厲聲喝道：“孽徒，還不扶為師起來。”

袁濤這才從震駭中驚醒，忙不迭的將陳罡扶到椅中坐下。

陳罡順了口氣，忽然冷森森的說道：“今日此屋之事，誰敢泄露半句，別怪老夫不念舊情，茲事體大，動輒便是毀家滅族之禍，待稟明家主之后，再做處斷。”

緊接著，陳罡盯著袁濤，說道：“尤其是你，就算你父是內院刑堂掌座，也不可說出去，等家主下達處置的指令后，再按令行事。”

袁濤惶然，立刻答道：“謹遵師命?！?

沈沐冷眼旁觀，暗暗撇嘴：“看把你們嚇的，還想看別的顏色不，小爺我別的不多，就是顏色齊全，想看啥樣兒的都有咯?！?

他卻不知道，若非他的靈力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的九竅玲瓏精粹而成，純度難以想象，這才能隨意變幻玉石顏色，否則他想裝神弄鬼都做不到，這也是一切皆有定數，巧之又巧，才讓他能夠把九州公認的測靈方法當做兒戲一般戲耍。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上天覺得沈沐過于嘚瑟，實在看不下去，玉石涇渭分明的黑白兩色只持續了片刻，就忽然隱去，重新變成原本的顏色，無論沈沐如何催動靈力都不再發生變化。

正捋須思索的陳罡手一抖，差點又揪下一撮來，他本就須發稀少，平時珍視不已的長須若再被揪掉一撮，就可以直接刮掉了，省得留下寥寥幾根在那惹人發噱。

陳罡腦子已經混亂了，還沒從雙系至尊體的震撼中清醒過來，又發現測靈玉石變回了本來顏色，通常情況下，只要測靈的人不撤去靈力，代表測靈人體質的顏色就始終不會隱沒，這又是咋回事呢。

急切之下，陳罡不由自主對沈沐喝道：“莫停了功法，靈力持續輸送?！?

沈沐也納悶呢，咋就不好使了呢？聞言，皺眉說道：“我沒撤功法啊?！?

袁濤心中竊喜，“看來這小子就是曇花一現罷，哪有測靈石不顯顏色的說法，剛才真是嚇死了?！?

原本以為天上掉下一座金山，差點砸死自己，到了卻發現，哪是什么金山，明明就是一整座米田共堆成的‘黃金’山，這種天與地的落差有多難受可想而知，而現在的陳罡就是這種心理感受。

“怎么會沒有顏色呢？不應該啊，既然能修煉出靈力，不可能一點顏色也顯不出來??？”陳罡覺得自己快被這小子弄死了，不但身心俱疲，還要飽受精神折磨，哪想得到從街頭撿個人，只不過搞了一下司空見慣的啟靈而已，就惹得自己遭受如此多折磨，令陳罡都快要感慨自己“命運多舛”了。

再這樣下去，恐怕沈沐沒事，他卻會精神失常。

癱在太師椅內，陳罡有些恍惚，開始懷疑剛才的一切，乃是自己心中企盼過甚造成的幻覺，實際上沈沐根本未曾啟靈成功。

深深呼吸幾下，陳罡決定先修煉片刻，至少恢復點靈力，才不至于被虛妄侵蝕。

他閉目修煉，其他人也不敢打攪，大氣也不敢出，直至一盞茶光景后，陳罡緩緩睜開眼，看了袁濤一眼，陰沉沉的說道：“你拿過來測試一下，看看是否測靈玉的問題。”

袁濤接過玉石，靈力運轉，很快，玉石變成了白色占據三分之一，其余被黑、紅、黃色瓜分，只不過三色糾纏，顯得斑駁不堪。

等袁濤持續超過半柱香時間，陳罡才喝了一聲，“行了，罷手，將測靈玉交給流浪?！?

沈沐也不知剛才怎么回事，此刻依樣施為，仍舊是純黑先出現，占據半壁后，珠白凸顯，再度形成黑白雙耀的結果。

這次沈沐多加了小心，暗暗運轉大道訣，靈力緩緩而穩定的輸出，但沒過多久，手里的玉石依然驀地變回了本來的顏色。

本來再次確認了沈沐雙系至尊體的陳罡正欣慰不已，忽然被突兀消失的顏色搞了個措手不及，這次他恢復了一些靈力，后天七品的修為，哪怕一絲靈力，手勁也非同小可，那縷倔強且碩果僅存的胡須終于被完整的拽下來。

陳罡揚著光溜溜的下巴，手上抓著一把胡須，閉眼喃喃自語：“太詭異了……太詭異了……”

這種情況沈沐也有些懵圈，他哪知道此刻須彌界中，須彌童子正笑得打跌，自然是這小子一手操控，弄出測靈石詭異的情況，卻弄得可憐的陳罡差點精神錯亂。

陳罡終于確定不是幻覺，卻反而更加糊涂了，搜腸刮肚，活了一百余年也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的情況。

“哪有先測出體質，轉瞬間卻又消失的道理？剛才已讓袁濤試過，測靈玉分明沒問題，那就只能是流浪的體質出了問題。”

陳罡還是頭一次看到傳說中的超等體質，所以他也不敢肯定，是否雙系至尊體太過逆天，所以測靈玉才會出現這種反常的情況。

思來想去還是不得要領，陳罡只能決定，先將此事稟告給顧明月，沈沐情況不穩定，只能定義為“疑似雙系至尊體”，或許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由顧明月上稟至家主顧天行。

陳罡再次嚴令不得泄露今日之事，吩咐袁濤給沈沐另外找間屋子后，便強忍著體內空虛，顫巍巍的向尚苑行去。

顧府尚苑和次苑總歸為內院，是顧府的權利核心所在，只有家族位高權重之人才能居住于此，尚苑最為尊貴，因此家族的各大內院堂口和珍藏都在此地，同時，家族嫡系長輩或德高望重的長老也能長居于此。

除此外，嫡系主母在尚苑也有單獨的一大片區域，作為女眷和子嗣的內宅區域，與其他區域分隔開來。

其余位階稍低的長老或旁系庶出一脈的家族族人，便住在次苑。

顧明月昨晚曾說宿于母親之處，她的母親乃奴婢出身，只因顧明月的身份地位才搬進內院，卻也只能屈居于次苑偏僻之地，陳罡自然不便于前往，便徑直通過專為通行內院重要機構設置的驛道，直接往顧明月平日處理家族事務之地而來。

陳罡心想，“此時天已大亮，說不定明月已開始處理公務，我且去尚苑尋她，省得錯過了耽誤時間。”

之所以要趕忙通知顧明月，是因為他陳罡早打上顧明月一系的烙印，若未來顧明月在家族的權力斗爭中失敗，他也只能是一同赴死的下場。

因此，陳罡不能輕舉妄動，此事搞不好就是家族崛起，沖出欒城的希望，也可能引來不可匹敵的對手覬覦，最終落個族毀人亡的結局，是福是禍都需顧明月心中明了。

若認為此事風險過大，由他陳罡出面向顧天行稟告也無所謂，但如果顧明月覺得是機會，那么這個為家族發現超等體質的功勞，就必須讓顧明月親自去領受，他們之間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聯。

這里面還得打個時間差，要趕在主母梅秀秀和長老堂沒得知情況之前，否則，陳罡擔心他們為自身利益，不惜毀去家族希望，趁沈沐還弱小之際痛下黑手，到那時，哪怕家主明知是他們動手，也不可能為了一個死去的超級天才而追究責任。

所以陳罡雖然疲憊欲死，卻還是馬不停蹄趕往尚苑去尋找顧明月，哪怕早一剎那，也是多了一剎那的機會。

顧府龐大，占地極廣，府內假山林立、曲徑通幽，世家大族的氣象從顧府整體建筑的磅礴氣勢中可見一斑，各處居所院落星羅棋布，卻絲毫不亂，皆因顧府等級森嚴，在家族中處于怎樣的地位，便能擁有怎樣的住所，所以各處院落都是依序排列。

以奪天地之靈秀，依山而建、聚林拱衛的“思廬”為核心，呈蛛網般輻射開來無數院落，距離核心之地愈近，便意味著家族地位愈高。

據說創立家族之初，顧氏先祖曾邀請修仙高人蒞臨，為建設之中的“思廬”埋下了仙家奇陣，從而使得思廬所在之地擁有相當強的聚靈效果，聚靈效果越好，身處其中之人修行的速度就越快。

因此越是家族重視之人，居住之地便越是靠近核心地域，雖不如思廬的效果那么明顯，但也強過其他普通之處許多，這也是無數人想要投入顧家的原因之一。

直到陳罡站在顧明月面前時，仍喘著粗氣，他已很久沒這么狼狽過了。

顧明月一臉震驚的望著陳罡，駭然道：“陳叔這是怎么了？咱們昨晚見面時不還好好的么？怎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還有，陳叔您心愛的長須咋不見了？”

陳罡擺擺手，一口氣沒順過來，張開嘴沒說出話，卻劇烈咳嗽起來。

顧明月趕忙端來茶水，說道：“慢來慢來，陳叔莫急，先喝口茶順順氣，放心，無論誰出手傷您，明月必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話音最后，顧明月語氣森寒，畢竟是欒城第一世家的實際掌舵人，真發起怒來，亦令人感到冰寒徹骨。

咽下口中清茶，潤了潤火辣辣的喉嚨，陳罡終于平順了許多，總算調整好氣息，看著又急又怒的顧明月，驀地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姐，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