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天氣，陰晴不定。

說冷就冷，連日光都透著稀薄。

樹杈間的葉子掉的差不多，光禿禿的樹干灰暗蕭條。陽光從縫隙間滲漏進來，也帶著荒涼。

還沒下雪，但接連幾天的陰雨纏綿。教室里的墻角都充斥著潮濕的泥腥氣味。

黑板的右上角標著倒計時。

每天的值日生擦一次，修改剩余的天數(shù)。

季念趴在桌上，手里捧著英語單詞本。

她今天心不在焉的，也沒跟著朗讀。

黑板上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過得飛快。

之前就聽學長學姐們說過，到了高三，時間好像被加速了一樣，還沒怎么浪費，時間就過去了。

屋里悶，屋外的天也陰陰沉沉，叫人看著就不是那么舒服，總是有種壓抑感。

“班級里是什么味道？”

早自習剛開始，班主任拎著挎包進來，捏著鼻子：“快打開窗戶，又悶又臭的。”

“開窗戶放一會兒，我來說一下咱們班上次的期中考試成績。”

“季念，第一名。”班主任瞥了座位靠窗的季念一眼，“年級第十，大榜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候你們可以自己去看看，目前我們班級成績最好的。”

“其他同學也像季念學習學習。”

“無論干什么都不會耽誤學習，這才像樣。”

“行了。今天早自習是英語對吧。你們都快點準備一下，一會英語老師就過來。”

英語課代表在講臺上接了一句：“把英語報紙都拿出來，一會放聽力。”

班主任話里有話的。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忍不住去看季念。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報紙翻來折疊的嘩啦啦聲音。

眼眸微垂，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季念把書本往桌上一立，把自己埋進了書本里。

鼻息間有課本的書香味道。

她聽著班主任離開的腳步聲，從課桌里拿出來手機，給賀斯遲發(fā)了一條消息。

［N.xx：怎么樣？考試成績？］

對方回的也快，幾乎是秒回。

［賀斯遲：班里前十，年級前一百。］

“都干什么呢，怎么桌面還有數(shù)學的東西，你們數(shù)學老師平時都占了那么多課了，趕緊把我英語的東西拿出來。”英語老師人年輕也漂亮，燙了一頭卷發(fā)，很瘦小，走到講臺上，“報紙，準備聽力。”

“季念。”

英語老師很喜歡這個學生，不因為別的，成績好。

“怎么物理書還立著，趕緊收起來。”

季念眨眨眼，立刻收拾了東西。

她笑瞇瞇的：“馬上，老師。”

旁邊的許谷雪碰她的胳膊：“剛才看你還悶悶不樂的，現(xiàn)在這么高興？”

“恩。”季念壓低了聲音，她和許谷雪之間隔著一條不是很寬的縫隙，眼眸微亮，小聲地說道，“賀斯遲成績出來了。”

“考得怎么樣？”

“還可以。”

不過許谷雪一看季念高興成這樣，就猜到賀斯遲這次成績真的很不錯。

結(jié)果下課她看了年級大榜。

驚呼出聲：“臥槽！這也太不錯了吧！”

賀斯遲這個成績，哪里還像是吊車尾的。

下課以后，班級黑板旁邊的值日表旁貼了一張很長的年級大榜名單。

班主任也在群里發(fā)了Excel表格。

季念第一眼就找到了賀斯遲的名字。

“季念在班嗎？”門口有個男生探了半個身子進來，“有人找。”

剛拖過的走廊充滿了水汽。

潮濕的味道和濕滑的瓷磚地板。

賀斯遲懶洋洋地倚靠在窗臺，他旁邊有幾個男生在說說笑笑的。時不時他也插嘴兩句。

側(cè)著身，余光瞥到了季念的身影。

他立刻下頜微抬，視線跟著就黏了過去。

旁邊幾個男生很知趣，自動離開。

賀斯遲雙腿交疊著，抱著胸看她。

“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我這次成績，你開心了沒？”

“你成績好又不是給我學的。”季念湊到窗口，她胳膊撐在窗臺的臺面上，目光眺望遠處。

對面的操場上有學生在跑步，估計下節(jié)課是體育課。校園小路上也有幾個學生拎著從超市買的飲料和零食，朝著教學樓走。

三三兩兩并成一排。

風大，女生們都捂住劉海，弓著腰。

賀斯遲瞧見她嘴角一直在揚，還非要裝出來一副很平靜的模樣。他眉眼噙著笑意，故意湊近：“那我成績好，你不高興？”

“高興高興。”季念搪塞他。

卻還沒說完話，就被賀斯遲攬住肩膀。

他掌心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觸著。

姿勢倒也不算親昵，可這動作放在正常同學之間就是朋友一般，但在他們兩個身上，再顯眼不過。

走廊里來來回回不知道過去多少人。

季念掙扎了下：“這是在走廊，松開啦。”

她臉頰驀地滾燙了一會。

有幾個好事的學生已經(jīng)忍不住瞥來瞥去的。

季念和賀斯遲沒公開，因為這種事情，在這樣的時候，大張旗鼓的公開，確實不太合適。

所以學校里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

不過賀斯遲行事散漫慣了，他倒還真不在乎旁邊的人用什么眼光看待。

“行，那我下次找個沒人的地方。”賀斯遲笑，“我媽昨天又旁敲側(cè)擊。”

季念一愣：“什么？”

“問我們兩個是不是在一起了。”

季念揪著自己的衣角：“然后呢？”

“我說是啊。”

季念老臉一紅。太耿直了吧。季正楷每次想打聽關于她和賀斯遲的事情，她都閉口不談。

賀斯遲說：“然后她囑咐我，注意尺度。”

“噗。”季念，“什么尺度？”

賀斯遲眉骨微抬，暗示：“你猜。”

季念立刻和他錯開視線。

心跳突然快得有些口干舌燥。

像是被他視線燙到了似得。

“對了，明天周末，放松一下吧。”賀斯遲說。

季念：“去哪里放松？這才一次考試考好，你不會就得意的翹尾巴了吧？”

“怎么會，我一向沉穩(wěn)你是知道的。”

“切。拉倒吧。”季念笑他。

上課鈴響了三遍。

賀斯遲碰了碰她的手背：“我回去了啊。”

“恩，快點去吧。”季念催促。

“我課間再來找你。”

“知道啦。”季念說，“你別顧著來找我，記得多做題，我今天作業(yè)很多的。”

賀斯遲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哀怨。

樓梯間，幾個男生打完了球剛從外面回來。

上課鈴聲就跟催魂奪命的黑白無常一樣，急得他們步伐邁大，恨不能一口氣跨五六個臺階。

賀斯遲正巧下樓，迎面撞過來。

雙方打了個照面。

“遲哥。”

其中有個男生的步伐慢下來，故意擋在前面。

賀斯遲渾不在意地抬眼，沒理。

雙方僵持著，反而都沒了剛才著急回班級里上課的迫切。

“這么巧啊？”男生笑笑。

這群人里，還有林路安。

不過林路安只擦著自己額頭的汗，下頜抬起瞥了賀斯遲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

“聽說遲哥這次考得不錯啊。”

“談了個優(yōu)等生女朋友就是不一樣。”

“怎么，不跟我們一起做吊車尾了嗎？”

嘻嘻哈哈的勁兒，賀斯遲看著就煩。

“滾開，還是等我踹你們？”他雙手插進校服褲兜里，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

對面的男生多，迅速就把賀斯遲圍了起來。

剛才還笑嘻嘻喊遲哥的男生抓了抓頭發(fā)，扯了扯自己的校服領口：“真的是，忍你很久了。”

從前賀斯遲學習成績不好，家里又有錢。男生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混，覺得他很颯。碰了面恭恭敬敬地喊一聲遲哥，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但現(xiàn)在賀斯遲成績好，季念長得好看學習好，可不騷不浪的，到底跟他們不是一個圈子里的人。

所以本來就看不順眼的那群人，現(xiàn)在對賀斯遲更加看不順眼，尤其是他們這些人也看不上學習成績好的，總是想方設法的找機會，想要揍他一頓。

氣氛僵持著，像是繃緊的弦。

林路安一聲輕笑：“你們慢聊。”

他發(fā)梢黑濕，還帶著細碎的汗。

邁開腿，顯然想從旁邊過去。

男生叫住他：“路安，你走了還有什么意思？”

“就是啊，我們不也是為了給你出這口惡氣。”

“搶女朋友這種事，不共戴天啊。”

林路安腳步一頓，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不甚在意：“誰跟你說，他搶我女朋友了？”

“不是么，那個季念。”

“好多人扒出來的。”

“籃球賽，還有人看到你和季念朝著一個小區(qū)回去，一條路唉。難道不是私會去了么？”

賀斯遲冷淡地瞥了林路安一眼。

林路安朝著他聳聳肩。愛信不信。

有時候被季正楷要求林路安要過去吃飯，他和季念并沒有一起回去過，兩個人都是分開走的。

“要我說，季念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干凈。”

“誰知道關了燈，她私底下浪不浪？”

“哎喲，我□□媽的。”

一拳打過去，剛才說話的男生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連續(xù)滾了三四個臺階才算完。

賀斯遲晃了晃手腕。

教室里還沒上課，老師突然急沖沖地跑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吵吵嚷嚷的。

年級主任也過來了。

季念從課本里抬起頭。

許谷雪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遞過來手機屏幕：“臥槽，賀斯遲和十八班的男生打起來了。”

“啊？”季念驚得課本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但這會她也顧不上，站起來就想往外面沖。

“都干什么！給我坐會座位上去！”班主任及時趕到，“跟我們班沒有關系的事！看你們一個個慌得，跟你們有什么關系，都給我上自習！”

說完，班主任踩著高跟鞋“噠噠噠”走了。

“什么情況啊？”

季念急得不行，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