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百年后的兩界山

“小猴子，你在背山嗎？”

五行山山底一只小狐貍望著被壓在山下的孫悟空疑問道。

“你不怕我嗎？”這是五百年來孫悟空第一次和人交談，不，是狐貍。

“我為什么要怕你？”小狐貍大眼汪汪地說到。

“可是有很多人都怕我，”孫悟空望著天空說到。

“他們為什么怕你？你又不是大老虎，媽媽說大老虎才可怕嘞?！?

“大老虎遠沒有外面的世界可怕，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多多，快要一歲了。你去過外面的世界么？那里是什么樣子??？我最遠才去過北邊山頭的大松樹那里，我有個朋友是只麻雀叫小雀，它說它去過外面的世界，那里好熱鬧啊，有大房子，穿花衣服的人，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毙『傄贿呎f一邊比劃。

“你的朋友騙你的，那里只有吃人的惡魔，他們會裝著對你很好，在你擁抱你的時候一口一口將你吃掉，連骨頭都不會吐。”

“小雀不會騙我的，他說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帶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只要翻過那座山頭就可以了，我現在還太小，跑不快，等我兩歲的時候就可以了。”小狐貍指著很遠的一座山峰說。

“你的朋友去哪里了？”

“我媽媽說它死了，對了，死是什么？”

“死就是你再也不能動，看不見也聽不到，永遠地睡覺，我就想死，但我沒有這個權利，只能孤獨地活著。”

“我不要睡覺，我還沒有去外面的世界看呢！我要快點長到兩歲等小雀回來叫我，我的等待好難過啊?！?

“他不會來的，你的等待沒有盡頭?！?

“你騙我，他還送了我一顆種子，說等種子開花的時候他就回來了，你看，就是它?！毙『倲傞_爪子，一顆小小的種子呈現。

“你得把它種在土里才能發芽長大開花，不過你那是顆松樹的種子，是不會開花的?！?

“小雀不會騙我，我把它種在這里，等它開花給你看，”小狐貍掘起嘴，用爪子刨開一個小坑，把種子輕輕地放進去。

“多多，回家了?！?

遠處一只大狐貍躲在石頭后面輕輕地叫到，目光不敢直視孫悟空。

“媽媽，這是我的新朋友，他叫……”小狐貍轉過頭問：“你叫什么名字？”

“孫悟空?！?

“媽媽，他叫孫悟空。”小狐貍指著孫悟空說。

“多多，快過來，回家吃飯了?！?

聽到吃飯小狐貍嘿嘿地笑了，“我回家了，你幫我照顧小種子，不許欺負它哦！我明天來看你們?！?

小狐貍和它媽媽消失在了叢林中，很快天就暗了下來。

小狐貍讓孫悟空想起了他的花果山，不知道現在猴兒怎么樣了，有沒有被欺負。五百年了，他已經忘記了報仇，他只想有一天能走出去看看他的猴子猴孫，去見一見他的師傅菩提老祖，去跟那些隨他征戰天庭的妖們說聲對不起。

從開始奔跑之時

不曾在意身旁飛逝的風景

直到你發現你的路沒有終點的時候

你倒在了地上

突然無數個聲音在呼喚你

想回頭看看是誰

卻發現

過去

沒有回路

天界，蟠桃園。

碧瑤仙子坐在一棵蟠桃樹的樹梢靜靜地望著樹葉縫隙中的天空，很久以前他就是常常這樣坐在這望天空，她問他望什么？

他說，“未來?！?

“未來是什么？”

“我看不見，被天空擋住了，等我把天空捅開就能看見了，”他的眼神一片迷茫。

過去了這么多年，碧瑤還是多么希望那個聲音，在自己不經意間突然再次響起，“小白，下來，那是我坐的地方。”

他叫碧瑤小白，他說她一身白衣像是花果山的蒲公英，飛起來的時候更像。

碧瑤說：“蒲公英是什么？”

“蒲公英是一種花，風吹來的時候就跟隨風一起飛，它沒有腳，風去那里它就去那里，風就是他的根?！?

五百年了，再沒有人叫她小白，這里每個人好像都很忙，漸漸的，她學會了看天空。

如果可以，她寧愿化為蒲公英，跟隨他去到天涯海角。如果可以，他愿意化為一棵蟠桃樹，獨自等待有一天，一只自稱齊天大圣的小猴子爬上自己的枝頭。

也許沒有那一天，但希望是讓人活著的唯一理由，至少對于某些人，這種自我麻醉可以讓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碧瑤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

“是小池啊?！?

碧池突然出現，把她從回憶這個牢籠拉回了現實。

“姐姐，我們可以下界了?！北坛嘏d奮地搖著她的手臂道。

“什么？”

碧瑤被碧池的話嚇了一跳，下界？多么天方夜譚的一件事啊。

“王母娘娘讓我們下界去采集真靈之露，順便你可以去看看你那朋友猴子，嘿嘿！”碧池笑到。

“他說過會回來帶我去花果山看看的，我要問他我的等待有沒有盡頭。”碧瑤拉著碧池的手望著遠方說到。

“是啊，你一等就是五百年，他可能都不記得你是誰了。”

“他不會，我們快出發吧，”碧瑤拉起碧池往外走。

“別那么迫不及待，手續還沒下來，這次下界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去看孫悟空，犯天條的。”

“曾經我猶豫了，我一直在孤獨中后悔，現在我可以再次選擇，我不能再沉默?！北态幫鴺渖?，仿佛那里正有一個回憶里反復出現的身影在向她招手。

“現在你總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朝陽升起，大地醒了過來。

孫悟空抖了抖頭上的露珠，又是新的一天舊日子，每天對著同一個地方，除了山就是石頭森林。不如睡覺做一個自由奔跑的夢，很多時候他會選擇一睡就是幾個月，睡夢中不會覺得孤獨。也有時候，他會選擇幾個月不睡覺，他害怕被噩夢驚醒的那種感覺，那種在黑暗中無限下墜的空洞，沒有過去與未來。

“小猴子，我的花開了嗎？”

小狐貍從山坡上蹦蹦跳跳地跑來。

“你不要叫我小猴子，我是齊天大圣孫悟空?！?

“那我叫你大猴子。”

孫悟空厥倒。

“我媽媽叫我不要跟你玩，說你是妖怪，會吃了我。”

“那你怕嗎？”

“嘿嘿，不怕，小猴子才不是妖怪?！?

“妖怪不可怕，人才可怕。”

“妖怪是什么??？”

“妖怪是被世界遺棄的可憐孤兒，沒有過去與未來，躲藏在末日的盡頭啃食著黑暗?！?

“妖怪好可憐，我不要做妖怪，你也不要做妖怪?！?

“我可以選擇？可以的話我寧愿永遠做一只花果山的小猴子，”孫悟空望著小狐貍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從前有只小猴子，其他猴子都不愿意和他玩，說他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假猴子。他每天一個人坐在小溪邊和石頭說話，可是石頭不理他，直到后來遇到一只叫他小猴子的小老虎，小老虎也沒有朋友，因為大家都害怕它媽媽，但小猴子和小老虎成為了朋友，每天快樂地奔跑，快樂地打滾，快樂地在山谷里追蝴蝶?！?

有只老猴子告訴小猴子，叫他不要和小老虎玩，說：“等他長大了會吃了你的?！?

小猴子不相信：“我的朋友不會吃我?！?

小老虎說：“我不會吃你，我們是朋友，我也不要吃肉，我要和你一樣吃水果。”

后來小老虎真的就不吃肉了，它依舊活得很快樂，每天和小猴子追蝴蝶，蝴蝶在空中叫：“你們不要抓我啊，弄壞了翅膀我就不能飛了?！?

小猴子一邊追一邊喊：“為什么要飛?。肯聛砗臀覀兺姘?，你看我們多開心，下來我們一起做朋友吧，我們一起奔跑?！?

“可是我們做了朋友我就不能飛了，失去了天空我只是一條小蟲子?！?

“我們可以做你的天空啊！”

蝴蝶最后被小猴子抓住的時候弄破了她的翅膀，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就死了，小猴子和小老虎哭著把蝴蝶埋在了太陽那邊的山頭，希望在明年春風來的時候它會再長出翅膀來。

“蝴蝶為什么不愿意和小猴子小老虎做朋友??？”小狐貍斜著頭問。

“天空就是它的生命，沒有了天空也就沒有了活著的意義。”

“你看我就沒有天空，我不是很快樂嗎？”

孫悟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小狐貍。

“你有天空嗎？”

“我？”孫悟空頓了頓：“我曾經帶著一群被世界遺棄的孤兒，想要創造一片更好的天空來，可是我失敗了，我們失去了原來就已經是最美好的天空。”

“這不怪你，只怪天空不夠大，不能分一塊給你們?！?

“也許吧。”

“后來小猴子和小老虎去哪里了？”

后來有一天，小老虎沒有來找小猴子玩，小猴子一個人山谷里逛，他看見一群猴子在瀑布前打鬧。一只老猴子站到一塊大石頭上，說誰能跳到瀑布里面看看里面有什么就叫他大王。

有幾只強壯的猴子試了，無一例外都落去了水潭里，沒有做大王的能力。

“讓我試試，”小猴子擠到老猴子面前說到。

“你是假猴子，假猴子是跳不過去的，”一只母猴子懷中的幼猴子叫到。

“假猴子，假猴子……”

一群小猴子叫到。

“我不是假猴子，”小猴子捂著耳朵大叫著沖向瀑布。

所以猴子都驚呆了，小猴子居然跳了進去。

“大王，大王，”一片沉默后，老猴子高聲叫到。

隨后所有猴子都在歡呼，這是來自心底的臣服。小猴子扔出一條青藤，所有猴子都順著青藤爬到了瀑布后的山洞里。里面一片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大王，我們以后叫這里水簾洞吧，”老猴子說。

“水簾洞？我喜歡?！毙『镒诱f。

“以后我們再也不用睡覺的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不用擔心會在睡夢中成為別人的晚餐了。大王，等你長大了保護我們吧。”

“好，”小猴子回應一聲溜出了水簾洞，他要找到小老虎，把這個地方告訴他，讓他和自己一起做大王。

小猴子跑啊跑，盡管累得毛發上都是汗，但他很高興，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他喜歡這種被叫大王時的感覺。

小猴子終于找到了小老虎：“你怎么在這??？我找了你好久了，你跟我去做大王吧，我的朋友?！?

“小猴子，我要走了，山里來了一只大老虎，我媽媽被咬傷了，我們要離開這了，”小老虎垂著頭。

小猴子喘著氣說：“管他什么老虎，你跟我去看看我的水簾洞吧！”

小猴子拉著小老虎往水簾洞跑。

到了水簾洞，小猴子一躍跳進了洞里，對著外面喊到：“你快進來啊，里面太漂亮了?！?

“我跳不進去，”小老虎望著被水簾模糊的，小猴子身影失落地說到。

“你真沒用，我吃香蕉去了，”小猴子轉身走進洞里，被淹沒在了一群猴子的歡呼中。

小老虎看不見了小猴子，叫了幾聲沒人回答，轉身緩緩離去，山洞里的歡呼聲漸行漸遠。它突然看到天邊的夕陽，余輝刺得眼睛模糊一片，一滴晶瑩。小老虎轉身揮著爪子大聲喊到：“小猴子，再見了?！?

“小老虎去哪了？”小狐貍弱弱地問。

“一片屬于他的天空。”

“哎呀！我又餓了，我要回家了，”小狐貍說著轉身要走，突然又回頭道：“不許欺負我的種子?！?

孫悟空望著漸漸模糊的小狐貍背影吸吸鼻子：“松樹的種子怎么會開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