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境里醒來，天遙似乎記住了一張模糊的面孔，熟悉、親切，然而，每當她想再進一步憶起他的笑容時，腦袋就會劇烈地疼痛。

這一周，夢也放了長假，不再驚擾天遙，誰料昨晚竟有幸碰到一只“意志堅定”的蚊子，整整半宿，這小東西不懈努力地在天遙頭頂盤旋。害得一貫堅持不輕易殺生的她毅然決定伸出手臂提供那只小動物享用。不想沒多久，頭頂的聲音竟出現了合奏，像是在呼朋喚友。天遙下著決心明日定將花大錢把蚊帳買來，最后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帶著黑眼圈，鼓足精神又開始了一天的打工生活。

這是繁忙的周日，天遙和另一名同學來到四方小區，在那里為社區的居民免費測血壓和贈藥（降壓藥物）。這是一家知名制藥公司為做宣傳和他們研究生處聯合舉辦的活動，參加者有一定的收入。對于愛好打工的天遙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我現在真不忍心虐待這對無辜的耳朵了。”天遙皺皺眉頭，忍著疼痛又把聽診器戴上。

崔紅說：“要么，下個我來試試，那天集合時我也練了一下。”崔紅正是和天遙同組的同學，研二的學生，較天遙年長，故天遙稱她崔姐。

天遙愉快地點頭答應：“好啊，謝謝崔姐。”

沒過多長時間。

正在測血壓的一位老者突然沖著崔紅不客氣地吼起來：“你這是怎么測的，不會就別干！”

“是這樣測啊。”崔紅盡量表現的不心虛，雖然手上的動作依舊生硬。最后，崔紅放下聽診器，如實講：“120，85，大爺。”

“這不可能，我的血壓從來沒這么低，肯定不對！”那位老者賴著不走，死死地盯住崔紅。

“好，我再給你測一次。”崔紅又重新將血壓計給老伯束上，可往里充氣時，卻同時聽到跑氣的聲音。見此狀況，崔紅緊張得臉頰緋紅，焦急地念道：“這血壓計壞了。”

“什么壞了，明明是不會使！”老人家的脾氣相當不好。

“崔姐，我看看。”天遙接過血壓計，沒一會兒幫助老者測完血壓，并安慰道：“139，88，大爺，這血壓計有時實在不好使。”

“現在也不對，我的低壓從來沒這么低。”

天遙又測了一遍，仍是這個數值。“大爺請你相信，我們不會弄錯。”

“你們到底懂不懂測血壓。”老人家瞪起一雙大眼，灰白的眉毛也翹了起來。

崔紅理直氣壯地站了起來，“大爺，我這位同學是臨床的研究生，就是學習這些的，怎么會不對！”

天遙微笑著附和道：“是啊，大爺，你要不信，我拿學生證給你看。”天遙說著，心里自我安慰到：我也沒騙他，雖沒帶學生證，借書證應該也好使，他若不信拿那個給他看，有我的照片也有學校的印章，總能說得過去。

老人家又瞅了瞅天遙。“這倒不用。不過，你不會為了維護你同學，說假話吧？”

天遙接著說：“大爺，我們沒必要騙你啊，我們推銷的可是降壓藥，再說我同學也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最后一句還略帶了些夸張色彩。

老人家這時又嘮叨幾句，因后面排隊等測血壓的人全在催促，雖不甘心，但也氣呼呼地離開了。

這一天異常忙碌，組織者口里的供水承諾成了空話。其實最煩心的還是工作當中碰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群，例如有幾個年輕人故意靠過來量血壓，卻不時地在一旁開玩笑；另有一些人測了血壓不做信息記錄，如此情況，根據工作規定就是無效，天遙他們便會少份工資；再有幾位不客氣的朋友順手多拿走幾盒藥物，同樣也影響到最后的工資情況。

天遙這一組直忙到傍晚沒得半刻休息。現在太陽已西下，借著殘陽，她仍在不厭其煩地詢問一位測量者的身體狀況，交代注意事宜，問清楚他現用的藥物，以免和贈藥相沖突；接著又是一例新發高血壓患者，再三交代她不要忘記去醫院檢查，最后才放心將藥物交到她手上。

“已經六點半了。”崔紅疲憊地扭扭脖子。

又過去半個鐘頭，她們倆終于收到下班通知。

“崔姐，你有一次測血壓時，把開關擰反，所以跑氣，下次注意些就可以了。”

“謝謝你啊。”

“沒有啦。若沒有你買的西瓜，非殉職不可。不知道，今天我們可以拿到多少工資？”

“我數了一下，共記錄259人，有效記錄起碼220例。”

“我們每人豈不是可以拿到100多元。”天遙頓時感到這一天的勞累值了。

“還是要問一下那個‘領導’同學才行，不過，他很精明，你待會問清楚些。”

沒一會她倆便和另一組集合。天遙也當即向“領導”匯報了她們的業績。

領導一本正經地回答：“你們的效率真高，我們忙了一天總共才123條。但公司說按照發出的藥結合記錄給錢。”

天遙輕聲解釋道：“可，那天開會時明明說是根據有效記錄計算工資啊？再者說，不是所有測量的人均有高血壓。”

領導認真做了回答：“當時可能我沒說太清楚，但公司確實是這樣規定。”

為了付出的汗水，天遙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爭取，“照如此說法，下次我們把藥發出去后立即走人。公司應該不希望員工們以這種‘積極’的態度工作。即便我們只是臨時人員，我相信也有義務維護公司的形象，也有權利提出自己的意見，對吧？”

“可這是公司的規定，我也不能改變。”

天遙原是計劃耐心地慢慢申請，可話一出口，卻語速漸增，“也不是埋怨你給我們講得不清楚。但這種管理方法本身就有很大的漏洞，要么給多少藥就給我們幾張記錄，也省得我們做無用功。我們如此敬業努力的工作換來的僅是‘多余’的責任感。下次我們甚至可以在記錄達到要求之后，把藥隨便發幾個，剩下的自己帶走，豈不更輕便。再則，若本著這種態度工作，這次公司所高呼的社區調查研究也只是一場可笑的造假行為，一種純粹的商業手段。但對于藥品公司，沒有真正的科學作后盾，公司能否獲得長久發展。”

“你是不是法律專業的研究生。”領導同學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望向天遙，“我不是上級領導，不然肯定接受你的意見。不過，我恐怕也見不到上級領導，可以的話，我會轉達。”

“謝謝。”天遙聽領導同學如此說，也便知道沒了后文。

當然，天遙也知道，今天的工作經歷可以說是他們現在大學生打工的真實寫照，經常是被優越的條件吸引，工作之后用人單位又總會找一堆理由收縮那些條件。

事實上，現在越來越多的公司愿意招大學生們做兼職，因為大學生單純，又好組織管理，氣質和工作能力也較強。最重要的是大學生勞動力價格低廉，缺乏保護自己的意識和必要的社會經驗，這些其實也是成為被剝削對象的基本要求。但或許經過歷練之后才可以使溫室里的花朵“茁壯”地成長起來.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寢室，竟還有新任務，再次抖擻精神將外教老師的作業安排傳達給班里的同學。

晚上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寢室的姑娘們已爬到床上準備安歇了。天遙也基本完成一天的工作，“小主們，就寢嗎，我關燈了？”

“恩準啦。”小霞回了一聲。

天遙終于躺回到床上，滿心感覺還是夢境較為輕松，只不知道夢里是否也會有離殤，也會有歲月雕琢的印痕。

寢室里漸漸地起了輕輕的鼾聲。

睡熟了，天遙迷迷糊糊地似乎看到前方有條寬大的公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