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陛下發現太后的病根，及時救治了她。我手上那道密令，是先皇要求殺害太后的圣旨，也被陛下識破，所以我們始終沒有機會下手。也或許，最根本的，是我們不忍心。”郭將軍說的不假，如果他拼了老命，許是可以一舉取了瑞雪的性命。

羽飛無力地握住郭將軍的手，顫著聲道：“這些事，請不要告訴小雪。我不想讓她知道，她一直崇拜和尊敬的先皇竟然處心積慮地要她的命。”

一滴淚無聲地從羽飛的臉頰滑落，她的方向在哪里，一時間模糊了。

郭將軍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擔心的是，那道密旨不是只給了我一人。”

聽到郭將軍的后語，羽飛猛然一抬頭，“郭將軍，你說的話，我聽不太懂。”這一時，羽飛的心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

郭將軍沉沉地道：“先皇曾講過，我的缺點就是太過仁慈。他說能成大事者，往往心性堅硬，方可果敢、成事。我卻總不以為然。還有其他種種，我們多多少少存在一些分歧。唯獨對于陛下的守護，他相信我不會有二心。從另一角度，也可以猜測到：先皇是不會完全相信一個和他意見相左之人，也定認為，因為我的猶豫，最后極有可能完不成任務。先皇是一位天生的智者和領袖。而我卻并不適合一位高級將領的角色，只因為這個世界里的家族庇護和時代允許，才走到這一步。”

郭將軍的話說得有些模糊，羽飛卻是能夠聽懂話里的意思，“所以，郭將軍比較肯定的是還有另外一人擁有殺害小雪的權利。”

郭將軍點頭道：“正是這樣。”

羽飛冷冷地喊出口：“處死小雪，陛下定會追究，難道他就不怕丟了性命！”

郭將軍語氣低沉地最后說道：“先皇所擇第二個能夠接受這道命令的人，是絕對有勇氣直面死亡，哪怕是要犧牲整個家族。他不會質疑先皇，只會嚴格地遵守先皇的遺旨。”

“為了不正義的理由，也可以‘光榮’地去傷害那么多人！”羽飛握緊拳頭，用力地吼出，但下一秒又冷笑道：“也對，或許對于他們是正道，是理由，神圣不可侵犯的理由。”

過了良久，空氣像凝固住一般。

“為什么非要置小雪于死地？哪怕是小雪愛上陛下，也罪不至死。先皇何故如此處心積慮地要處死小雪？”羽飛近乎絕望地再次看向郭將軍。

郭將軍苦澀一笑，“因為先皇太在乎陛下了。”

“這是理由嗎？”羽飛不懂，也不想去弄懂他們的理論。“把陛下推向傷心和絕望，就是因為在乎他。”

郭將軍沉沉地回答：“時間可以撫平傷口。更何況，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子。”

羽飛嘆了聲氣，“也對。小雪的確太過普通。如此普通，又會傷害到誰，這些理由，完全說不通！”

郭將軍抬手拍了拍羽飛的肩頭，“羽飛所猜測不錯。我尚且不知，先皇離世時到底恢復了多少記憶，但他定然是感知到了小雪的特別，所以他向我講訴的那番話，要求妻子對他絕對的忠誠，許是托詞。”郭將軍頓了頓，最后說：“想你跟著太后許久，應該會思考一下在這個星球上，有一群超常的人。”

“我知道，你們身份特殊。”羽飛抬頭望向郭將軍，一雙眼目里血絲愈發明顯。

郭將軍點了點頭，“你在宇宙中飛行和研究的時間不短，也應該知道，宇宙間曾經發生過劇烈的爆炸，整個宇宙紀年，從那一刻起從新開始。”

羽飛聲音低沉著道：“是。我們認為宇宙大爆炸是世界的起點。但，事實上，再往前，有著上個宇宙時期，被你們稱為神域時代，或稱為眾神宇宙。”

郭將軍看向飛馳的車外，平靜地講述道：“我們正是來自那片宇宙的核心，——古老的神域。到現在，原先的神域已經消失許久許久了。宇宙大爆炸是宇宙的成長方式，卻也是致命性的災難。前個時代我們做出了很多努力，仍不能避免大災難的到來。三十多位創世神明參透世間，預測出，新的宇宙，壽命、長度將遠遠超越前個宇宙，無數的生命和文明將誕生。創世神明們心懷大愛，雖不能阻止災難，但他們聯合眾神設計出強大的宇宙藍圖，這一項計劃，又名‘蒼穹’，集合了全體神域的智慧、力量與仁愛，強大異常。蒼穹之下，前個宇宙的幾乎所有生靈護佑在天國，即便因遠離天國，在宇宙大爆炸中被摧毀的生命星球，其生靈魂魄亦可以在分散宇宙中的智慧樹、時空之門等天國神力保護之下，得到安置，待世界重啟，輪回之路成形，再覓生機。即使故去的文明也可能得到重生、復蘇，聯合新生的世界走向完善，走向自己的未來。為此蒼穹大計，神域化為天國，衍生出山海，辟出天堂之境，并協同地獄，共同抵御宇宙大爆炸。眾神也許諾，在新生成的宇宙里，一起譜寫宇宙文明。”

郭將軍一聲短嘆后，繼續道：“可是，宇宙大爆炸的力量過于強烈，神明們幾乎全體犧牲，獻出神力，幸而，眾神所設蒼穹成功開啟，聯合天國、山海、天堂及地獄之力，護住眾神神魂。大爆炸之后，整片宇宙陷入冰冷空洞沉寂，與此同時，所有神魂也陷入長眠。不知時間過去幾何，許是已經走過近百億年，宇宙慢慢冷卻下來，新生的四方宇宙逐漸生成穩定，星系成形，隨即，生機在各個空間、星球，緩慢出現。依照誓言，神明們也會跟隨四方宇宙蘇醒入世輪回，落入不同的世界，共同推動文明進步。”

聽到這里，羽飛靜靜地說：“這些故事，我聽小雪有講過一點。說是宇宙大爆炸時，神域出現背叛，天父眾神不得不獻出生命，才開啟了蒼穹。”

郭將軍一點頭回答：“的確是這樣。因為懼怕，我們沒有做到完全信任天父。”

羽飛又道：“事實上，天父并沒有真正完全消失？”

郭將軍又是一點頭，“宇宙沉寂之后，我是在第二宇宙中的地獄空間中蘇醒，依照神之誓言入世輪回，當時記憶歸零，隨著我一次次的輪回，魂能和神力慢慢恢復，記憶也便在緩慢地復蘇中。這也是我們當年所設蒼穹計劃的一部分，靈魂可以在輪回中得到成長進步，而我們更可以在此期間逐漸恢復自己的神力，重塑神軀，甚至超越自己，最終可以回歸天國。所以，當我漸漸重拾記憶后，便開始找尋天父的信息。天父是我的偶像，更確切地說，天父是我的信仰。據我所收集的信息，天父殘魂尚存，他已經在第一宇宙蘇醒，也同樣遵循神之誓言，入了世間輪回，似乎百余世均與小雪有過交集。但他在宇宙大爆炸中付出良多，因此，這百余世之后，他并沒有恢復，也未變得強大，而是徹底消散了，之后，另一個更加強大的神明再次出現。他即是天父，也不全是，被尊為冥王。他先是回歸天國，進一步完善了天國系統，并統領天國、地獄。他不愿遵從千世輪回的誓言，勢必要收回山海經，摧毀蒼穹大計。卻不知何故，他卻來到紫云星這里入了輪回，成為我們的陛下。”

羽飛已經有些頭緒，她講道：“事實上，先皇也有獨特身份？”

郭將軍回答：“正是，先皇便是冥王最為得力而忠心的屬下。他在紫云星降世，正是為了保護陛下。這一趟紫云星的布局，到底是何目的，無人知曉。布局者應當不會是陛下，更不可能是先皇。無論布局者是誰，若是我們猜測不錯的話，瑞雪可能是其中關鍵的因素。”

“小雪？”羽飛一抬頭道：“如你所言，先皇或許也是知道天父曾與小雪有過百世的交集，應該會知道小雪對于陛下的重要性，畢竟，天父是陛下的前身。可，為什么還要取她的性命？”

郭將軍低著頭，繼續道：“僅是天父與小雪百余世的相交。但，陛下他，畢竟不是過去的天父。”

羽飛不是太能理解，“也正是說，小雪僅是對天父重要的人。”

郭將軍接著說：“正是如此。他們只是想保護陛下，不希望他有任何羈絆。割裂天父的過往，許是最好的安排。”

羽飛啞著嗓子喊：“隔離過往，要消除小雪嗎？我不懂，真的不懂！”

“小雪的生命太過短暫。天父大智慧，為什么最后百余世會和小雪相識。”稍一停頓，郭將軍最終十分艱難地說出了另一個結論。“不過，希望太后消失的不僅有他們，還有我們。”

“為什么！”羽飛猛然醒悟過來，聽明白了郭將軍的故事，但也意識到她目前的力量實在是太微弱了。“這與小雪又有什么關系，為什么？”

“其一，小雪不屬于神域，這是神明蘇醒之后形成的階級意識，雖不對，卻又像是一種初期的自我保護形態；其二，陛下有意停止蒼穹，首先需收回山海經能量，而小雪可能是最后的決策點。我們曾經在天父身前起誓，勢必維護蒼穹向著仁義智慧公平的方向前行。”

“停止蒼穹，會有什么后果。”

“人世間不再有輪回，身滅魂消，眾神破誓言回歸，不再引導世間文明，不再對生命星球形成保護結界，星球上的生命形成、覆滅，皆歸自然。除了天國所在第一宇宙和尚在雛型中的第四宇宙，第二和第三宇宙，神力突然脫離，可能會使原本剛剛穩定的星球遭受到不可控自然因素的傷害。”

“我們的紫云星？”

“不清楚，紫云星位于第二宇宙，或許，一顆彗星便會對紫云星造成致命的打擊。你們的科技尚沒有發展到可以保護全體民眾的水平。這并不是我們想預見到的。”

“解決的方案在于小雪？”

“陛下不再是天父，但天父卻是他曾經的一部分。有傳言，如今陛下生成停止蒼穹的意念，是想徹底擺脫天父，成為獨立的自我。”

“你們希望回歸的是毫無掛礙的天父。”

郭將軍側過臉看向羽飛，坦誠道：“是。但，也有可能，天父把小雪帶到自己身邊，許是希望將來小雪可以成為制約自己的弱點。”

“不錯，到最后，無論結果如何，均可以落于一個女子身上。”羽飛無力地握住了拳頭。

“正如你所講，小雪或許只是個借口。卻也可能是個真正的導火索。據我們所知，先皇對陛下有更深的了解，也掌握到陛下的關鍵秘密。不過，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保護陛下，這也是我所堅信的。因為神之誓言的約束、蒼穹條約和自然力量的限制，他自己又尚未完成千世輪回，神力恢復不足萬分之一，不能再次親臨紫云星。所以，他離世前留下的人，只要求鏟除太后。”

羽飛眼角的淚痕已干。“陛下最后的決斷會如何？”

郭將軍沉沉地道：“一旦被情緒沖昏頭腦，我擔心，還沒有等先皇留下的人動手，太后就已經沒了性命。我接你過來，是因為陛下下令將楚楚接來，我是想盡量讓你和楚楚碰上面。”

隨后，郭將軍從口袋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瓶拿到羽飛面前。“這是先皇留下的毒藥，里面僅有一粒。這顆藥的毒性強烈，不僅是死亡，而是徹底地魂飛煙滅。先皇是想用短暫的疼痛，換來陛下以后永久的安寧。”

郭將軍從里面倒出一顆瑪瑙石般晶瑩剔透的藥丸。“一定對楚楚交代清楚，另一人手上肯定還有一顆。”

羽飛握住藥丸，愣了半晌。“郭將軍，當年陛下讓我去保護小雪的時候，曾經給了我一道密函，讓我在保護小雪三年后方可打開，里面除了一道密旨之外，就是這個。”羽飛從脖子上取下吊墜，交到郭將軍手上。這顆吊墜，類似一個錦囊的樣子，卻是由極其罕見的軟金屬雕刻而成。“密旨上說如果以后小雪有危險，讓我想辦法將錦囊交于應龍。但因為昨天我被他們關押在密室，根本沒有機會再回到黑暗森林里。”

郭將軍抬眼看著羽飛，“你見過應龍？”

“是。”羽飛接著回憶，“事先我并沒想到自己當真會碰到應龍，但此次再回黑暗森林里確實遇到了一位長相奇怪的人，而他的名字正是應龍。另外，密旨最后一句是說，如果他和小雪真的沒有緣分了，只希望小雪以后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這句話，陛下還要求我轉達給應龍。”

“陛下和先皇確實是彼此的知己啊！”郭將軍捧著這顆吊墜，抬頭望向羽飛。“這包錦囊里的物質可以護住飄散的靈魂，陛下或許是想，到最后，讓太后轉世去擁有別樣的人生。看樣子，陛下對先皇的行動已經了如指掌。但是……”郭將軍話題一轉，接著解釋說：“即使你現在立刻趕回去，黑暗森林已不復存在。陛下已將智慧樹撤走。”

羽飛焦急地捏出一手汗水，“為什么會這樣，我又能上哪里找到應龍？”

李剛在前排座位上轉過頭來，“郭將軍，這錦囊如何使用？”

“錦囊是神域時代，神力科技達頂峰時設計出來的宇宙間隧道，宇宙大爆炸時破裂，留下的精髓，非常珍貴，目前宇宙間也只有數位強大的神明才能夠將它們收集提煉出來。它可以幫助你們穿梭宇宙，去到任何地方。時機到時，只要把它們握在手中，自然會明白如何使用。”

“郭將軍，如果信得過屬下，我愿意去將這顆吊墜交到應龍手上。”李剛雖是琴皇后的生父，可在政治軍務上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重要的職位，依舊跟隨著郭將軍，從四十年前他們初識到現在一直是上下級和朋友的關系。

郭將軍鄭重地望向羽飛，“羽飛，你的意見？”

羽飛確實猶豫了，她能夠相信他們嗎？如果現在不交給他們，萬一小雪真的遭遇不測，應龍又拿不到吊墜，那么小雪就更加危險了。怎么辦，她該如何抉擇？

“羽飛，恐怕現在也只有我們才可以與應龍勉強聯系到。”郭將軍一頓，繼續沉聲道：“也要說實話，能夠找到他的機會并不大。紫云星球上的布局，到如今，我完全看不透徹。”

“羽飛，請相信我。雖然我并非郭將軍他們世界里的人，但太后對我的小琴有恩，或許這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報答她的機會。正如你所說，太后不該承受這些。更何況，小琴奪了陛下，本是不該啊。”李剛對于小琴嫁于陛下，始終持否定的態度，卻又不忍傷害小琴，這也是他最后默默地離開女兒，又回到郭將軍身邊的原因。

李剛再次懇求：“于上將，請求您能夠相信我！”

羽飛握著吊墜，最終還是將它交到李剛手上。

他們分開后不久，羽飛和郭將軍很快到達了皇宮，然而，陛下卻不面見任何人，太后關押處更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