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那個笨女人，竟然會為了你壞了我的好事，她死有余辜！”于默兒更加喊出聲，臉因著嫉妒與恨意扭曲的不成樣子。

“不許你這么說她！”

青陌的情緒又再次處于波動，她手上握著的劍在蠢蠢欲動。

“狐兒……”墨非離終于反應過來，握著欄桿的手指骨都突了出來，很顯然他用了很重的力道。

明明他的聲音很輕，可原本還處于暴怒中女子突然僵住了身體，握著手的劍都在顫抖，她突然回頭看向墨非離的方向，當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猩紅的眸慢慢淡了些，可隨即卻是咬著唇，眼底有水光在滑動。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只是下一刻，一道凌厲的劍鋒朝著她襲來，毫不留情，帶著滿腔的恨意與殘忍。

“小心！”裴衣疾呼出聲，臉白了下來。

青陌目光一寒，掌心瞬間翻轉，那劍在她指縫間靈活的舞出了一朵劍花，毫不留情地擋了面前攻來的劍鋒，那劍被劍氣一分為二，而同時，青陌手上的劍毫不留情地刺進了于默兒的心臟！

她突然瞪大了眼，不甘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青陌瞬間收回劍刃，血從她身體里噴濺出來，漸漸染紅了她身上素白的衣裙。

青陌冷冷地看著她，血紅色的眸像是暗夜的鬼魅，無情地掃向那躲了起來的人，后者被她嚇得頭更加縮向身前的桌子下。

直到于默兒斷了氣，青陌才像是失了所有力氣一樣，手上的劍“咣當”一聲墜落在地面上，發出重重地響聲。她的身體也軟了下來，卻并未摔倒在地面上，而是落入一個同樣冰冷的胸膛上。

熟悉的氛圍籠罩在她的周身，她壓抑的情緒終于崩潰。

雙手捂著眼，“嗚嗚”地哭泣出聲，淚水源源不斷地從她指縫間流出，暈染了她沾滿鮮血的雙手。

這樣的自己，她厭惡極了。

可心里堵著的那口氣也怎么也壓不下，她嘶聲地哭著，像是把所有的怨、所有的怒、所有的恨都發泄出來。身后的男子無聲無息地攬著她，任她發泄著，從身后環著她，緊緊的，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里。俯下身，臉貼著她的臉，感覺著她臉上的濕意，因著她的痛而痛著，因著她的難過而難過著。

狐兒，我在這里……

跟你一樣，痛得難以抑制。

“離，月瀾死了！她死了啊！”青陌嘶聲地哭喊著，哭得嗓子都啞了。

僅僅是幾個時辰，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那個笑得媚人的女子死了，她死了……

那個笑著告訴她她快要自由的女子她死了啊！

她翻身死死地抱住了身后的男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得恨不得把那人千刀萬剮，月瀾她不應該承受那些的啊，她不應該的！她那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要替她承受那些不堪，承受那些傷痛，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啊！

“嗚嗚，離，你罵我吧……我好難過好難過，我害了月瀾害了她啊！”

哽咽聲傳到墨非離的耳旁，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脊，“乖，她不會怪你的，不會的……”

“可她死了啊……”

青陌像是失去至親的小獸，嗚咽著，那聲音像是一根繩子困住了場上所有人的心，她似乎也不想剛剛那么嚇人了，她哭得那么傷心，只讓人感到她的難過，她的心在痛，在滴血，在嘶吼。

裴衣慢慢轉過身，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濕意。

想到暗室里那具赤果的女體，心莫名被揪得難受。

不久前的慶幸，如今變成了身為醫者的痛心，這么多年行醫而成的麻木在這一刻完全瓦解。

隨著她的難過而難過……

斂月閣的大門突然被踹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當來人的目光落在堂上正中央緊緊相擁的兩人時，清透的眸仁里露出一抹火光，手先于他的大腦行動，掌風凌厲地襲向墨非離：“放開青兒！”

飽含怒意的聲音蓋過了青陌低下來的哭泣聲，感覺到他蹙然而到的掌力，青陌突然轉過頭，狠狠地瞪向蕭清斐。

視線落在她猩紅的雙眸上，那其中的厭惡與恨意讓蕭清斐僵在原地，連手上的力道什么時候收了都忘記了。

他突然不安，她身上明顯被人撕裂的痕跡讓他驚懼。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被墨非離完全包裹在懷里，因著她的動作露出半個肩膀，上面有青淤的痕跡，她臉上的濕意那么明顯，他的心突然被扯痛了一下。開口，聲音卻在顫抖，放輕語氣，“青兒，怎么了？”

青陌不言語，只是瞪著一雙血紅的眸看他，死死地盯著。

如果不是此刻她失了所有的力氣，她恨不得上去撕下他一塊血肉，咀嚼啃食。

“蕭清斐……”她咬牙切齒地念出他的名字，沒有哪一次是像這次這樣重，這樣狠。即使明白這次跟他無關，可月瀾臨死前的一幕一遍遍重復在她的眼前，讓她心底澆熄的瘋狂再次燃燒。

她就那樣盯著他看，血紅的眸、凌亂不堪的面容，每一個表情都在控訴，控訴他的殘暴、他的無情。蕭清斐向前的腳步邁不動哪怕一下，他愣愣地僵在原地，不明白只是幾個時辰，為何他們的關系又回到了原地，甚至比先前更盛。

他從未見過她露出那樣決然的目光，那么恨、那么厭惡。

那目光像是一條繩索，纏繞住他的心，然后一點點收緊，他在痛，他喘不過氣來，他低啞著聲音喃喃：“青兒，不要這樣看我，不要……”

“不要？”青陌嘶聲尖叫，那聲音太過刺耳，在斂月閣里顯得格外突兀。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墨非離看不到蕭清斐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他四周情緒的波動，環著青陌的手更緊，他仰著頭，辨別著他的方向，盯著他，耳朵身體保持最佳的狀態，如果他有異動，他會跟他拼個你死我活。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他把狐兒帶走，絕不。

裴衣無聲無息地來到墨非離的身后，按了按他的肩膀，表示自己也在。

相對的兩方人馬，幾乎把整個斂月閣的大廳圍堵的水泄不通。

青陌目光里的血紅越來越盛，她毒蛇一般的目光纏繞著蕭清斐，咬著牙在吼，“蕭清斐，我真恨不得殺了你。”她喘著粗氣，臉上干涸的血漬像是在控訴著什么。

蕭清斐的臉越來越白，他抿著唇看她，心因著那句“恨不得殺了你”而顫抖，她以前也說過那樣的話，可沒有像這一次給他的震撼大。因著以前她雖然那樣說著，可眸底隱藏的猶豫讓他看清她心里并未恨他到那種程度，所以，他抱著希望，接近她，親近她。他想，總有一天她會像從前一樣看著他，愛慕著他，可一切，因為今夜改變了。她此刻眼底沒有絲毫的情意，有的只是濃濃的恨意與冷漠。

那種冷，足以把他整個人冰凍。

他的手在顫抖，卻強忍著，環顧四周，抬眼突然朝著散發出濃重血腥味的方向看去。

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讓她一夕間變成這樣。

可青陌并沒有給他機會，她突然像是瘋了一般，掙脫了墨非離的懷抱，那力氣大得讓后者根本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脫離了掌控，飛掠了出去。

她掙脫的一霎那周身強勁的力氣讓墨非離愣住。

隨即，就要向前，卻被身后的裴衣攔住，“離，別動。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讓她發泄出來總歸是好的。而且。”像是想到什么，裴衣的目光有些深邃，“你能感覺到嗎？她現在很不一樣，她身體里像是蘊藏著一股力量，或者，是有一股外在的力量在無形地幫著她。”

墨非離愣住，他也感受到了，剛剛抱著她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一股抵制的力量。

如果不是狐兒清醒過來，自己會直接被那力道震開。

但是，她的異樣還是讓他不安，“可……”

“放心，如果有事，我會幫你救回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裴衣安撫道。

墨非離還想說什么，可青陌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看不到，只能憑借那熟悉的氣息追隨著她的影子，可那太慢了，他剛剛捕捉到一個方向，她的身影就游離開。

蕭清斐錯愕地看著追隨著廝殺而來的女子，他又躲開她的一擊。視線堪堪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肩頭與手臂上，原本晶瑩如玉的肌膚，此刻布滿了青痕紅印，那刺痛了他的雙眼。他一邊與她糾纏，一邊耐心詢問：“青兒，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好不好？”蕭清斐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壞了她。

青陌腦海里卻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手里沾滿了血漬的劍朝他襲去，毫不留情。只是，劍卻每次都錯身而過，她眼底的紅光越來越濃烈。她現在就像是一個急速暴增的發光體，只是壓抑到一定的程度，她徹底爆發時，傷人，亦傷己。

隱隱的，蕭清斐看到她手腕上的紫光，在她手里的劍花挑動時，劃出一道決然的流光。

他愣了愣，視線落在她的眼底。

心，被狠狠震了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一種不安蔓延在他的心底，那種感覺像極了五年前她那么決絕地從他身邊逃開的剎那，讓他惶恐，讓他錯愕，讓他出其不意地看著她就那樣離開。那一次，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氣，那么，這一次呢……

“我怎么了……”青陌手里的劍翻騰如云，因著他這句話莫名停歇下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死死地盯著他，突然吃吃一下，“你問我怎么了？”

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怪異，讓蕭清斐眉頭擰了擰，他右手的兩根手指捏著劍鋒，對方的力道卻出奇的大，他的額頭上隱隱浮出一層虛汗。他清俊的臉上不動聲色，睨著她，不放過她表情中的分毫。他看到她那樣笑了一聲，卻心酸得讓人流淚。他聽到她在低聲輕喃，很輕，她幾乎聽不清。

可那也只是“幾乎”，事實上，他聽清楚了。

他聽到她在說：“蕭清斐，月瀾死了……為什么她那么好的人活著，你卻還活著呢？”

他的心口在那一瞬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低低笑出聲，指尖捏著劍鋒的手在顫抖，他笑，瘋狂的，詭異的，“你說，我為什么還活著？”

“你，就這么希望我死……”他低喃著，心里的苦澀蔓延開。

讓他整個人差點崩潰。

青陌望著他，掌心握著劍的力道在慢慢加重，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著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松開手，看著那透著血漬的劍尖刺進了他的胸膛。

“阿斐，我會幫你，就算你的心里從沒有過我。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要報答你。”

“報答？我要的很簡單，把你的心給婉兒，她說只有你的心能救她。”

“阿斐，阿斐，你為什么對我這么狠，為什么？”

“因為她比你重要。”

“阿斐……”低低的輕喃隨著胸口入心的疼痛絞著他的心窩，他原本僵直的表情隨著那聲輕喚裂開一道道縫隙，最終崩塌。

他的手抬起，想要撫上她的臉，可突然覺得，她的臉隔得太遠。

他竟然觸碰不到。血從傷口里往外涌，在他胸前的雪色上印上一朵血花，他因痛苦慘白的臉讓青陌眼底的紅光漸漸褪去，她像是陷入了一場孽障里，掙脫不開那種魔咒。

“因為，她比你重要。”

這句話深深刻入她的腦海里，縈繞著，糾纏著，久久不肯離去。

“為什么，不躲開？”她的嗓子發啞，最初的怒意散去，懣在心頭的只剩下蒼涼。從沒有覺得自己這么無力，即使心里知道這一次并不是他的錯，可那種發泄不出的傷心難過全都加在了他的身上，讓她徹底陷入了無限制擴大的仇恨里。她恨他，從未有過的絕望。恨那時他的絕情，他親自設計了那場戲，讓她親眼看著文兮死去，那時的絕望，是否像今日這般濃烈？她恍惚地拔出劍，看著血像是一股血泉噴射而出，她自嘲地諷笑，卻消除了淚，滿臉的淚痕帶著血污。

她啞著聲音又問了一次，“為什么不躲開？你不是說過，木婉兒比我重要嗎？你又憑什么現在裝作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你說啊！”

蕭清斐痛苦的表情中隱隱透出一抹苦澀，他半抬著眼看她，一手按在了胸口上。

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瞬間染紅了那修長如玉的手指。

他無奈地朝著她笑，清冷的嗓音因染上輕柔而異常低沉，“沒有，沒有。”他喃喃道，視線卻癡癡地望著她，“沒有，沒有……”

“沒有什么？”青陌的嗓子都啞了。

今晚發生的一切讓她的情緒已經崩潰，她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想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團迷霧，糟糕到了極致。她搖著頭，想擺脫心底那種蔓延的痛。他半睜著眼，目光里揉著的全是濃情與悔意，他低著聲音輕輕喃道：“青兒，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能比你更重要……”

只是，他明白的太遲。

遲到讓她逃離了她的身邊，依偎到另外一個男子的懷里。

讓他嫉妒得發狂，讓他心痛得難以抑制。

青陌渾身愣在當地，目光呆呆的，“你，說什么？”

蕭清斐笑了，那張俊美的臉在那一刻奪目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青兒，你是我的。無論，前世亦或者今生，我跟你之間，只是被宿命捉弄罷了……你，真的忘了嗎？忘了前世我們之間的誓言了嗎？你告訴我好不好，告訴我你……沒有忘記。”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胸前大片的血紅突然刺痛了青陌的眼。她像是被驚了一般，猝然扔掉了手里染血的劍，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怔忪地望著自己滿手的鮮血，眼神里滿是無助。她像是忘了自己站在那里的理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腦海里只有蕭清斐不久前的話……“你，真的忘了嗎？忘了我們之間的誓言嗎？”

“咣當……”劍墜落在地的聲音讓墨非離僵硬地身體震了一震。

裴衣擔心地望著眼前神情恍惚的男子，看著他身體一晃，心下一驚，連忙扶住了他，小聲道：“離，你怎么樣？葉姑娘她……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輕聲勸慰，可那對視而望的兩人之間……他嘆息一聲，他其實也看不清葉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后悔剛才放任葉姑娘那樣逃離出離的懷抱。

心里隱隱冒出的不安，讓他驚慌。他開始不確定葉姑娘的心思，如果，如果她真的放棄了離，那么……他難以想象離會變成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