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畫皮篇（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到了子時，星湛從榻上一躍而起，披上紅衣溜出客房，不想正好碰上同樣躡手躡腳溜出房門的鄭云初。

云初對著口型無聲問，“師兄呢？”

見星湛搖頭，云初一副我就知道他不會和你同屋的得意表情，可轉念一想，要是南云淇不在房內，那很可能就在這客棧周圍，要是好死不死碰上可就慘了。他勾過星湛的脖子小聲道，“長贏弟子夜不出門，要是讓我師兄發現就死定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怕了？”星湛向鄭云初挑釁一笑，“瞧你那點出息。”

實在不是他膽子小，只是一想到那些年被南云淇逼進石洞練功的日子就覺得慘無人道，“你又不用受罰，站著說話不腰疼。”

“哎！我問你，你覺得那個露晞好看嗎？”

云初一聽露晞的名字，臉上居然透出了些許紅光，還低頭揪起歸云的劍穗。

“好看。”

星湛沖鄭云初挑眉，“那我帶你夜探美女，怎么樣？”

“看不出來啊~星湛，你這小小年紀歪心思倒不少。半夜拉我出來就為了去偷窺人家姑娘？我才不去！”云初佯怒轉身要走，才走出一步就忍不住回頭，見星湛負手站在原地動也沒動，又走了回來。

“你怎么不拉住我？”

星湛心想這都是小爺我玩剩下的了，面上卻還是給了云初個臺階，“就說，你到底去不去吧？”

云初在星湛頭上薅了一把道，“臭小子，你壓根就不是去看美女，是想去查那個露晞對不對？”

“你看出來了？”

“那當然，我是誰呀！話說這個露晞身上隱隱透著一股邪氣，鎖骨上還露出一截奇怪的紋身，像一個發髻，還是男子的發髻。那個林知白也是奇怪的很，說話的時候老是瞟旁邊的露晞，就好像在看她的眼色一樣。”

星湛欣賞地看著云初點頭，“他們白天的話里有幾分真假很難說，按照道長說的林知著是在潛入林府后失蹤的，而且很可能是被滅了口，那證明他一定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所以……”

兩人默契點頭，又躡手躡腳下樓打算從客棧的后門走，經過后院時，星湛見著堆滿墻角的梨花春沒忍住伸手順了一瓶帶走，被鄭云初吐槽了一路。

趁著夜黑，兩人爬上林府的屋頂，才剛剛找好位置趴下，星湛就拿出梨花春咬下了酒瓶塞子，痛快地飲了一大口，滿足地把酒遞到云初面前。

鄭云初聞著酒香到底沒忍住，淺啄一口用袖子擦完嘴道，“世人皆稱我是‘憑欄一醉’，可我怎么瞧著你是日日求醉。我說，你前世是泡在酒缸里長大的嗎？”

星湛不反駁，只是瞥過他一邊笑一邊自己喝了起來。

林府主臥內，林知白和露晞對坐在矮桌兩端，矮桌上放著一支筆，那筆身佝僂不直，像是直接取材而未經雕琢，筆旁依次排開各色顏料。

星湛感覺胸口一熱，低頭見胸前黃玉的位置處正發著紅光，且比上一次在客棧時還要熱上幾分。

燭火搖曳明暗，不知是不是燭火的原因，林知白此刻的臉看上去不復白日的紅潤，眉眼神態、膚色都欠佳。

露晞仔細打量了半晌林知白的面容后，低頭解開衣帶，輕衫順著肌膚滑落到手肘處，袒露出雪白的胸脯和一個看不清晰的圖案。

星湛正欲看個究竟，忽然眼前一黑，他轉頭看到鄭云初一臉窘迫，一只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還遮在他眼前。

“哎，你別擋著我呀~”他扯下鄭云初的手，又要去拉鄭云初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奈何鄭云初沒瞧出什么不對，臉皮還薄，死活不肯放手，兩人掙扎間梨花春竟然從手上脫落，等二人瞪大眼睛伸手去撈，卻為時已晚。

忽然一道劍氣把酒瓶托了起來，穩穩放在了屋頂另一處平地上。

星湛和鄭云初同時抬頭，見南云淇居然就蹲坐在斜對角的屋頂上，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還是星湛先回過神來，他笑著向云淇招手調皮道，“道長，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南云淇聽這話想起了當初在縣衙里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是這般趴在屋頂上。不是甘蔗就是酒，不管底下發生什么，他倒是都逍遙自得的很。南云淇怕他話太多，惹得下面人注意，索性沒搭理他。

星湛倒是也不在意，心里還歡喜著，南云淇這樣死板的人，居然也有爬人屋頂偷窺的時候。

三人又安安靜靜繼續看了下去，見露晞拿起畫筆沾了些顏料向自己胸口畫著什么，而對面林知白的臉上正一點一點有了變化。

原本素淡的眉毛此刻濃郁了不少，臉色也從白皙變紅潤了些，等到露晞放下畫筆重新穿上衣服，林知白的五官和臉色又恢復到白日所見的那般。

這個林知白果然是假的，是露晞依照美人圖的方法畫出來的。可露晞不也是林知白畫出來的美人嗎？難道是這個假林知白故意引導他們讓他們以為美人圖只能在人身上作畫，這倒是說得通。可真的林知白在哪呢？難道魂瓶里的人就是林知白？

生魂若是靠近自己的肉身，必然會有所感應。畢竟露晞還要依賴于真的林知白活著，如果真的林知白沒有死，那么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肉身一定就在林府。

“云初，你帶魂瓶了嗎？”

“嗯，一直沒離身。”

星湛從鄭云初手里接過魂瓶，小聲道，“里面的人聽著，你試試召喚自己的肉身看有沒有反應。”

魂瓶微微震動，向外發散著淺藍色的光暈，那光暈忽明忽暗了幾番，最終還是暗了下去。

星湛看著魂瓶陷入沉思，難道是我猜錯了？這魂瓶里的不是林知白？

星湛轉而把目光投向正在梳發的露晞身上，他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手指輕撥，一陣風落到院子里，吹向了露晞面前的燭火，火苗傾斜，濺出些許火星落到她的手上和臉上，砸出幾個針孔一樣的黑洞。

像是被火灼痛了，露晞手中的梳子掉到地上，她慌忙轉身走進屋內深處，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張肉粉色的東西，那東西比紙張厚上一倍，一人寬，上面還畫著個美人，容貌衣著就與她一模一樣。

“這是什么東西？不是說美人圖要畫在人身上才作數嗎？”

斜對面的南云淇皺眉道，“人皮！”

以人皮為紙作美人圖，畫出來的美人就像寄宿在人皮上的精靈。可人總是喜新厭舊的，若想一直活下去，那么扒下宿主的皮總比帶著一個人方便不少。這塊人皮，應當就是真正的林知白了。

星湛抬頭想喊南云淇，卻見他那邊已經閉目探靈，就沒打擾。等到南云淇結束睜眼時，星湛用詢問的眼神看過去，南云淇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確定了他心中所想。

可如果林知白真的死了，那這魂瓶里的人又是誰呢？會不會是個和林知白一樣的倒霉鬼？可如今晉陵城里擁有美人圖的人也未免太多了，該從何找起呢？

星湛腦子里閃過白日里見到林知白的樣子，還有矮桌上的那副美男圖，又想起里了昨日在飯館見到的那一男一女。

沒有胡須，從樣貌到服飾都干干凈凈，不沾水和任何食物……原來如此！

“道長~道長~”星湛輕輕喚了兩聲，見南云淇轉頭看自己，指了指林府外的方向，待南云淇明白他的意思離開后，星湛和云初也慢慢退出去，等落到林府外，星湛見南云淇長身佇立在月光下，白衣與月光相映，眼中似有冰凌花動，墨色長發微微蕩漾，好一個翩翩少年，真乃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哎~哎~發什么呆呢？”

云初一掌拍在星湛背上，差點沒給他僅剩的殘魂都給拍出去，星湛忍不住咳嗽兩聲，把吸引了南云淇的目光，他握著天問緩緩走到兩人跟前，對著星湛問，“想到何事？”

白天吃了南云淇一次虧，叫他看了自己的笑話，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他可不上當了。

“道長先說！”

云初忍不住又拍了星湛一巴掌，“你倒是學會賣關子了啊~”這小子怎么跟之前不一樣了，原本在靈溪鎮的時候還憨厚得很，可現在居然比鬼都精，能言善辯，還打得一手好算盤。唉，果然看人不能看外表。不過……他倒是挺喜歡他這性子的。

“顧員外，侄子。”南云淇不急不慢說完，看向星湛。

“我就說和道長有緣分吧，這想的都是一樣。”星湛笑聲爽朗，云初在一邊卻看得云里霧里。

“你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啊哦~困了，回去睡覺！”星湛伸懶腰打了一記哈欠，小碎步挪到南云淇身邊問，“道長，你今晚要睡哪？回客棧唄，那床可大了，我一個人睡著怪浪費的。”

南云淇往后退了一大步，瞄了眼星湛，“我不與別人同寢。”

星湛聽了撓了撓耳朵，“是是是，你不與別人親近，不與別人同寢，不與別什么什么……可你修得是道，又不是做和尚，怎么那么多規矩~”

最后一句話星湛說得小聲，可還是入了南云淇的耳，他白了一眼星湛扭頭就走，一個身法人就沒了影。

云初見南云淇被星湛氣跑了，在星湛肩上重重拍了拍道，“你完了，我師兄可記仇了，好自為之吧你~”

“啊？”這家伙居然還記仇？他還不是怕他沒地方睡覺嗎，這南云淇真是不知好歹，哼~

“行了，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云初提著星湛飛身御劍趕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