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瞧著,也覺得迷茫,或許是林照素日太過孤寡,這會兒略微通些人情世故便覺得奇怪,不過林照愿意懂事,他這個做父親的只能欣慰,總比那日和自己吹胡子瞪眼,七八個不服要好多了。
“明微啊,這長命鎖還是你外祖母在你出生那日送的吧。”林父道。
“是。”
林照點頭道:“只是我一向不喜愛金銀物件兒,所以一直收起來了。”坐下來笑道,“若是能討得大姐歡心,這鎖頭也不算白白浪費。”
林長宜拿著那長命鎖,像是個燙手的山芋,一來這鎖頭是在林父面前交給自己的,是勢必要還回去的,二來這一來一往,一字一句,都在暗地里坐實自己指使白露偷盜的事,就算父親不去細想,但林照這做小伏低的樣子,更襯得自己這個當大姐的心眼兒小了。
她甚是不解,林照今日怎么有這九曲心腸。
“明微,這東西太貴重了,還是……”
“長宜啊,既然是明微討你的好,你何苦駁她。”林父道,“你就戴著她去孫家的席面吧,也算是咱們林家的臉面。”
林長宜的動作停住,幾息后才輕輕點頭,將那長命鎖交給云朵收好。
林照見狀,有些羞赧的低頭道:“這東西……也只有戴在大姐身上才值這個價錢,我素不愛出門,也沒見過什么世面,連著鎖頭的來歷也叫不出。”看向林父,眼中頗有希冀,“也只有靠大姐長長咱們林家的臉了。”
林父一聽這話,皺起眉頭,看了看林照那一身輕簡的薄裙,又想起平日里錦繡華裳的林長宜,心里不知怎的,忽然生出許多愧疚,低下頭來,尋思著林照的婚事在即,總要出一出閨中的名聲,叫慶京百坊的女眷瞧瞧。
他雖然從前不喜歡林照,但不得不承認,這個二女兒的文墨和內修是一頂一的好,況且她現在知事,正是長臉的好機會,更別說,孫家的席面頗有些金貴,單單讓一個庶女去也太不尊重。
“明微啊,既如此,過幾日孫家那邊你就同你大姐一起去吧。”
林父開口道。
林長宜猛地眨眼,雙手攥緊帕子,連脊背都不由得挺直了。
林照聞言,立刻說道:“父親……我……”
“去吧,和你大姐一起去吧。”
林照這才淡然道:“好。”
林父擺手,只稱自己累了,雖說有太后保媒,但這人是穎王的養母,和當今圣上面和心不和,讓穎王的舊臣和扶持自己登基的新貴聯姻,無疑是往龍嘴里塞嚼子,能不能同意還兩說呢,哪里還有閑心理這些府內的官司。
家里的兩個丫頭再如何胡鬧,也不過是宅子里的閑雜,朝堂上的局勢才是真正該關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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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求求情!好歹說一說吧!”
白露被兩個男役按著,嘴唇都在地上蹭破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臉卻一直往前伸著。
角門的門檻里,云朵提著紙燈籠,林長宜裹著襖子站在那里,面無表情,一雙眼睛烏黑不見光,對于白露的苦苦哀求,也只是視而不見。
云朵聲音垂冷道:“沒用的東西,叫你借你卻偷,偏叫姑娘吃了大虧。”
林長宜皺眉斜睨,云朵一駭,立刻禁聲。
“伺候不好是你的錯失,父親發話,我也留不得你。”林長宜吩咐那兩個男役,“也不必找人牙子發賣,既然在咱們府上做過,也不能去別處伺候,秦樓楚館的更不行了。”
那細條身形的男役試探道:“姑娘的意思?”
林長宜沒說話,轉身就走,云朵連忙壓低聲音,皺眉道:“找個沒人的地方打死就是了,明兒我去找她老子娘,就說病死了。”
那細條男子一愣,白露倒是撒潑起來,另外一個吊梢眼一拳打在她頸子上,叫白露暈過去,忙對云朵道:“奴才知道了,姑娘放心,一定妥帖。”
云朵點頭,這才跟上林長宜。
吊梢眼將角門合上,見細長條有些發怵,沒想到這美人皮后是蛇蝎心,多大的罪過要弄死人,不能在這府里伺候,也不放生,哪有這種道理。
“別尋思了,走吧。”
那人嘆聲,兩人拖著白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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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相思閣的院門,林長宜猛地轉身,左手將云朵抵在院墻處,右手拔下發間的銀簪子,明晃晃的尖兒對著云朵的臉就是狠命一扎,那人尖叫出聲,一把推開林長宜,那人跌撞兩步,險些倒了。
“姑娘!”
云朵反應過來,也顧不上臉上的痛,過去扶她。
林長宜蔑然一笑,看著那尖兒上的血,一把擲開,云朵撲通跪下,連著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哭道:“都是奴不好,沒有交代好白露那蹄子,叫姑娘今日在蒹葭閣跌了腳。”抬起頭來,“姑娘,您別惱,過幾日孫家……姑娘還真要帶著二姑娘一起去?”
林長宜氣極反笑:“我帶著她?這一起去了,就得是她帶著我了。”深吸一口氣,“我算什么,饒是再美麗,也不過是庶出,仗著嫡出的身份,她林照站在那里就什么都有了。”
“姑娘,蒹葭閣這段日子古怪,二姑娘性子也和緩了,會討老爺的好。”云朵小心翼翼的說道,“到時候去了孫家,不免大出風頭。”
像是想起來什么,云朵又道:“姑娘,這孫家是榮國公府的表親,二姑娘這樣費心力的想去孫家坐席,不會是想……”
她話說一半,林長宜已經明白過來了,冷笑著說道:“我說呢。”又道,“那日和父親頂撞,原是不滿意父親選的薛家,而是往高枝攀呢。”
云朵哼聲:“真是癡心妄想。”
林長宜眼珠一轉,冷笑道:“出風頭,那我就讓她好好的出一回風頭,那個送碳的劉瑞家的,不是要病死了嗎,聽說她有個弟弟,人雖混不吝,對這個姐姐倒是仁義,你去安排,就說辦好了,他姐的病自然會有人去治。”
云朵點頭。
林長宜這才轉身進屋,只是不多時,那玻璃簾子被掀開,一個中年婦人探頭走了進來,她穿著件極其素凈的大袖衫,料子粗糙,花紋也單調,頭上插的竟是一只木質的釵子,中間斷了用線綁過。
不光如此,大袖衫也露了補丁,連腳上的平頭履也一樣。
這般寒酸。
林長宜淡笑道:“阿娘,您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