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嘆今朝，憶往昔

妖和人不一樣，沒有那么多的花花腸子，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喜歡就奉獻，厭惡就遠離，僅此而已。

終年陰寒的靈山，此時依舊寒氣繚繞，幾生幾世，靈狐一族一直棲息于此修煉，不曾遷徙，得道成仙的靈狐雖是屈指可數，但終究還是有的。靈山之外的又稱此處為狐界。

玉溪邊，一藍衣女子靠著梨樹席地而坐，湊近了看去，不禁感嘆造物主的偉大，活脫脫的一個玉琢似的美人兒，吹彈可破的俏臉，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將那罕見的藍眸擋了一半，細細看去，雖是美，周身卻圍繞著有些濃重的黑色憂傷氣息，白白的毀了這方美景……

“姑姑……”驀地從遠處傳來一聲嬌柔的呼喚，藍衣女子抬眼望去，看著緩步而來的女子，突然露出一抹笑容，“清兒，你來了。”

卻看那位叫清兒的女子，眼神璀璨如星，僅一眼，便好像被那星河吸進去一般，三千青絲僅用一根絲帶系于腦后，無風自動，比起藍衣女子，更多了幾分靈動的意味。

眉眼含笑的走近，卻在看到藍衣女子時閃過一絲擔憂，隨即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姑，你又不高興了……”

藍衣女子滿眼疼惜的望著她，語調輕緩而無力：“清兒，你要記得，千萬不要和人類走的太近，他們，是真的容不下我們。萬萬不可對他們動情，否則，萬劫不復！人陷情可脫身，妖陷情，不可脫身！你，可懂？”

她說著，眼圈又紅了。被喚清兒的女子眼中帶著迷茫，可是卻沒有再問，只胡亂點了點頭，把懷中錦帕遞給那人拭淚。她的姑姑以前不是這樣的。

姑姑是剛從人界回來，滿身的傷痕，被碧溪抱回來時大家差點認不出來。先前那般快樂，整個狐界都是她的笑鬧聲的可人兒，如今卻時常發呆，默默流淚，關于她去人界之事只字不提，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沒有人敢問。生怕，說出什么傷到她，從她身上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脆弱，讓人恐慌的不敢碰觸的脆弱。

清兒想起三日前的那一晚，從大長老那里回來看到姑姑怔怔的坐在樹下發愣，走近了，才發現姑姑臉上清晰的淚痕，月下更襯的好像梨花上的露珠一般。

“姑姑……”她輕喚，只是那人卻沒有反應，直至走到她身旁，輕扯衣袖，繼續喚聲“姑姑……”她這才回了神“清兒，陪姑姑坐會兒吧。”

清兒應了一聲，像小時候那樣把頭靠在姑姑腿上，任她細嫩的手撫著自己的頭發，聽得她緩緩開口：“你知道嗎？清兒，外面好復雜，一顆真心對人，卻還是被他們看成異類。當初有多付出，最后心便有多難受，每次回憶，疼痛便增加幾分……”

難……受？清兒眉頭微皺，疑惑自己的姑姑從哪里學來的這詞？她好像不知道是什么感覺，是傷心嗎？三百年前姑姑離開我時，心里酸酸的，大長老告訴她那是傷心，可是難受又是什么？

她沒有再問，因為清楚的感覺到發間有水珠一滴一滴的滑過。抬起頭，果然，那張俏麗的面容上有掛滿了淚珠。只得兀自抱著姑姑，不停的說著“沒事了沒事了，已經回家了……”

從小被寵大的自是不會安慰人的，清兒不過是模仿大長老先前的語氣動作，她只是覺得姑姑的美不該被淚水毀掉，而且看姑姑落淚，她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是的，姑姑很美。早在她幻成人形的那一刻狐界就知道了姑姑的美，膚如玉脂，唇似朱丹，三千青絲垂至腰間，無風自動，各處拿捏的恰到好處，當時還是小狐貍的她趴在一旁，呆呆的看著。失神間，姑姑已完成幻化，一襲藍裙套在身上，那份空靈的氣質，連幾百年前來狐界做客的落霞仙子都抵不過她。

盡管聽聞落霞仙子是仙界數一數二的美人。狐妖和其他的仙妖都不同，靈力大小決定幻化人形的好壞，姑姑天賦頗高，如此美麗倒也說的過去。

大家在為姑姑的美愣神時，傳來大長老有些焦急的喊聲“你們快找個地方躲起來！離若藍遠些！雷劫要到了！”

是的，雷劫。

每個妖幻成人形必經雷劫。躲的過，此生無礙，若躲不過，輕者，千年道行毀于一旦，重者，灰飛煙滅！

清兒一直覺得這是不公平的！他們那么努力的修煉，從未做過壞事，為什么要經歷這種磨難。

記得那時問大長老，她只是拍拍小狐貍的腦袋，說了讓她不解的話“天道有常。”

什么……有常？清兒抬頭，一雙眼睛滿是疑惑，大長老看著她的樣子，笑笑說了句“你長大了就懂了。”

小狐貍搖搖腦袋，有些置氣的把頭埋在自己的爪子間，索性不再問了。大長老總是這樣回答她。

天地間猛地傳來一聲悶響，整個靈山似乎都在顫抖，山上所有小狐都有些慌忙的四處逃竄，找可以躲避的場所，畢竟以他們的本事，若是不小心被雷擊中，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

清兒偷偷的趴在洞口向外看去，天邊陰云似乎已聚的差不多了，原本清亮的天空此刻卻是黑壓壓的一片，那種色彩像是能夠蔓延一般，籠罩著整個山頭，隱隱看到云邊溢出幾條細小的銀色閃電，似乎是有什么恐怖的東西一點一點凝聚著。

她突然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不自覺的往后退了幾步，直到看不到天空的景象。才把目光轉向天地間那獨自屹立的女子，卻見她早已拿著長老給的虛銅幻鏡，神情嚴肅的盯著天邊。

那是能將打向自身的力量轉移到另一個毫無活物，死氣沉沉的另一個幻境中去的神器，是狐界歷代相傳的寶物，很早很早，早到……她還不知道它的來歷。

“咔”的一聲，整個山頭都在顫。然后一條大蟒蛇一般粗的銀色雷電就那樣砸下，目標正是獨自站著的若藍！只見那如玉般的人全身散發著淡淡的藍光，舉著銅鏡直直的應上那道雷電，那道讓所有生物不自覺顫抖的雷電，就那樣，消失了……盡管如此，依稀間，卻可以看到那道倩影劇烈抖動一下，似是隱忍著什么一般。

第二道依舊猛然砸下，不留一點反應的時間，藍衣女子不躲不逃，就那樣應著，在雷電消失的那一霎那往后退兩步，穩住身形，只因身上環繞的藍光，讓其他人無法看清她此時的情況。

第三道，第四道……若藍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撕裂般的疼痛，她緊緊咬住下唇，不出意料的嘗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剛剛幻化的身體也有些搖搖欲墜，她臉上一抹苦笑，難道要結束了嗎？不可以，不可以就這樣放棄，還有三道，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有些迷茫的眸子瞬間明亮，猛地高舉著銅鏡，生生的接下最后的幾道閃電。

片刻，烏云散去，回歸寧靜。來不及慶賀，那人就那樣軟軟倒下，大長老飛快上去接。四周一片靜謐，天地間僅聽到有些虛弱卻略帶歡快的聲音“大長老，我成功了吶……”

藍光散去，本來藍色的紗衣上渲染著大片的殷紅，如花朵一般耀眼。固然那銅鏡可以轉移力量，可是卻會波及到使用者，她此次，確實是重傷。

剛幻成人形，靈力尚且不穩，這次雷劫的代價便是，姑姑一連昏迷了七天。中間，大長老一直用藥調理著，這七天，清兒寸步不離的守著姑姑，閑時看著她，心里思量：“三百年后我幻成人形，應該也如姑姑這般漂亮吧。”

就這樣守了七日。若藍醒后，做出了一個讓大家都驚訝不已的決定：她要去人界。

大長老臉色鐵青，咬牙頓了頓，似是有幾分哀求的低聲勸道：“藍兒，人類的心機非我們所及，你若前去定會吃虧，況且你是這狐界幾千年來最為優秀的，好生修煉，位列仙班指日可待啊！何必……”

“大長老，不必勸我”若藍出聲打斷，“我修煉人形就是為了去人界歷練一番，何況我并不想修仙……”

“你！”大長老氣急，“枉我那般費盡心力栽培，又辛苦助你度雷劫，你竟這般不爭氣！人界是萬萬去不得的！傳我令！封鎖狐界出口，沒我指令，誰都不能放若藍出去！”言罷，拂袖而去。未在看若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