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小雪。

寢宮之中，與往日的平靜相比增添了一份死寂，朝中大臣除了一些不在帝都之中的，都基本到齊，群臣都不知因何事被喚于此地，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莊大人到！”

群臣閃退，紛紛讓出道路。

打開房門，來到床前，看到憔悴無比的李泰然，年不過四十，但雙鬢花白，雙目渾濁，氣息斷斷續續的，看這個樣子是命不久矣了。

莊閑跪坐在榻前，雙唇微顫，細聲道：“陛...下，臣來了。”

李泰然眼皮跳動了幾下，艱難睜開，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小莊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你怎么...怎么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莊閑看見如此憔悴的師哥，言語不禁有些哽咽。

李泰然身體微微向前傾斜，莊閑明白其意圖，立即扶起李泰然倚靠在棉枕上。

“咳...！我嘛，不是不能修煉心經嗎，所以我想啊！會不會是這功法不適合我呢，然后...咳...。”

“陛下，別說了，安心修養吧。”

“不...行，現在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我嘛！就服用了百草堂尋來的玄靈草，再逆轉心經，以玄靈草穩固心神，強健體魄的特殊藥性，就算失敗也不至于此，可沒想到...。”

話罷，無奈一笑。

聽到如此，莊閑也不知作何反應，只得暗恨，“天不佑我大唐啊！”

此時李泰然的雙唇微動，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莊閑立即附耳上前，李泰然在耳邊竊竊私語一番后，抓著莊閑的手，壓著聲音道：“記住，除了你以外，非嫡系不可傳。”

莊閑對著李泰然那渾濁卻威嚴依舊不減的眼神，竟然有種讓人心慌的感覺，立即堅定地點點頭。

李泰然見狀，緊緊握著莊閑的那雙手松開了，緩緩吐出一口氣，神情輕松，像是解決了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搖了搖手，“叫他們進來吧！”

在李泰然的允許下，大臣們都已進到房中。

“朕要修養一些時日，國事交由天文殿大學士莊閑代領，如今天地已變，大唐皇朝可能將不久已，你們回去該準備什么，準備什么，待離開宮中之時會有人帶你們去領取一份可能是大唐最后給予你們的“俸祿”，這也算是你們這么多年對大唐效忠的回報吧！”

眾人聞言，涕淚橫流，能在這里的人無一不是朝中重臣，當然能聽出李泰然這是在交代后事。

“陛下！”除了莊閑外，皆跪拜于地，哭喊道。

對于把大唐交由莊閑代領這件事，他們都不感到意外，不僅僅是因為二人年幼時關系匪淺，而是因為天文殿是一個極為特殊的部門，不在六部之中，凌駕于眾部之上，為天部。

天文殿成立后，宰相制度便廢除。

至于是干什么用的，眾說紛紜，因為莊閑有時什么都能管，有時又什么都不做，如果說朝中最讓人摸不著，看不透的，第一位自然是唐皇李泰然，而后就是莊閑。

所以莊閑不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還是朝中威望極高的雄臣。

有人說只要莊閑不在了，天文殿就不復存在，因為其殿權力太大，若無莊閑在，唐皇絕不放心，可見李泰然對其信任。

李泰然慢慢轉身下床，莊閑見狀想上前攙扶，但被其擺手拒絕了。

站起身，背手而立，仿佛那個昔日豪氣萬丈的帝皇又回來了。

“大唐歷經三百多年，靠的是同心同德，靠的是不畏艱險的恒心與毅力。現在，是天要亡我大唐，絕非人力所能及也，可吾相信，李家后世子孫會重新抬起我大唐的旗幟，到那時節，若其子賢明，還望諸公不棄，輔之，重建大唐，盛世！”

眾臣泣聲拜道：“諾！”

李泰然看見如此，露出欣然之色，略感疲憊地擺擺手，道：“都散了吧！”

待群臣拜退，唐皇在莊閑地攙扶下來到皇宮中最高的樓閣上，二人靜默無言，都在遙望著遠方，這一看，把整個帝都盡收眼底，依稀能看見百里外的裊裊炊煙，見到此景，二人相視一笑，笑容中各帶有一絲自豪感。

李泰然雙手輕扶闌干，放松的樣子，少了幾分威嚴，重返往日的英武。

看向遠方，問道：“小莊，你可知為什么此閣名為望君樓？”

“不知，”莊閑搖搖頭，此時的他實在是沒有什么心情問為什么。

看到悶悶不樂的莊閑，李泰然哈哈大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這將死之人的臉色都要比你好看，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嗎？”

莊閑無奈地摸了摸額頭，心中悲嘆，“人之將死，沒心沒肺。也罷，由他吧！”

便附和道：“是啊！那為什么叫望君樓呢？”

聞言，李泰然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莊閑，似乎在說，你怎么這都不知道；眼神充滿鄙夷且不加絲毫掩飾，莊閑的表情逐漸凝固。

李泰然不等其反應過來，轉回頭來，嘆道：“這座樓閣的由來要追溯到開國先祖。”

剛想發表一下對方才之事看法的莊閑，聽到如此只能閉上他那張半開不合的嘴巴，把已經卡在嗓子眼中那份咸中帶苦的委屈艱難咽下，一者不敢打斷這位以前的暴躁師哥的言語，一者是他現在也想知道這其中由來。

“那年，父皇與我說，此樓名為望君樓，是太祖命人建造的，那時天下紛亂，尚未一統，連年征戰，將士們有國不能回，有家難以歸，可憐伊人待君歸，哭瞎了雙眼，亦傷透了心。

一遍遍看著將士們離去時高大挺拔的身影，等待回來的卻是一具具瘡痍滿目的尸骸，太祖心如刀絞，故而命人建造了這座高樓，每當他們出發之時，太祖就會站在此樓之上，遠遠地看著，望君離去，望君歸來......”

話講到一半，李泰然似乎感覺有些疲倦坐在柱子下倚著，攏了攏衣袍，漸漸陷入回憶當中，聲音也越來越小，以至于后來莊閑已經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么。

天元一十七年，冬，小雪。

唐皇李泰然駕崩于望君樓之上，享年四十有一。莊閑密而不發，以其閉關為由接管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