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路向南
- 醉里挑燈拭劍
- 抱一劍而長終
- 3104字
- 2020-11-01 09:49:11
天光剛剛破曉,密林里環境還很昏暗,太陽依然還未露頭。
一個相貌突出的中年男人斜靠在樹椏子上,雙眼瞇著,似在假寐。
一旁有兩個普普通通的少年蹲坐著,頗有幾分樸實的樣子。上下兩片嘴唇動著,應該說著什么。
拉近聽去,好像是在交流一些東西。
“你是說這個林先生,是江湖中的武道高手?”名為陸暮的少年像是剛想起來似的問道。
那個年長一些的少年忍不住點點頭,臉上的向往掩飾不住。
陸暮倒是沒那么多喜色,滿腹疑惑,“那他為什么要救我們?”
“我們要錢沒錢,要背景也沒背景,憑什么值得別人搭救?”
別人救了自己,自己反而還要多想,實在是最近大事一件接著一件,陸暮也不由得謹慎起來。
但陳河洛可沒那么多心思。
反而一副愿意為了林經年赴湯蹈火的樣子,臉都漲紅了,“那…可能是他心善,見到個一面之緣的人也愿意搭救一番呢?”
“暮哥兒,你太小題大做了,別人可是救了我們啊。”
這樣一番解釋,雖然有些牽強附會。
“也許吧……”但陸暮還是放松下來了。畢竟,自認也沒什么值得對方貪圖的。
若非要說上幾句東西,無非一個縣試案首罷了,每次縣試都有不少,何至于特地看得上自己呢?
不過,話說回來,接下來,要怎么做?
回清平縣?不成,整個幽州城已然陷入戰火,此時回去,莫說功名,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可是,不回清平縣,那去哪兒呢?
不過唯一還算好的是,自己在的地方,那應該就算是自己的家了吧。
破天荒的,這個素來被贊有靜氣的少年,此刻面色愁苦,看向一旁的陳河洛,忍不住出聲:“河洛,你…接下來會到哪兒去啊?”
陳河洛也有些茫然,自己這段時間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陸暮這一問。
就怔住了,才聽說北漠人打來了,那絕對不可能回去了,可是能去哪兒?
陳河洛想要拜師的熱情頓時消退不少,悶聲說著:“暮哥兒,你去哪兒?”
陸暮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又很快強打精神起來,“沒事兒的,大不了就去南邊找個地方住下便是了。”
“反正我也沒什么牽掛。倒是河洛你………”
陳河洛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天色將明未明,兩個各懷心思的少年就這么蹲坐在林中。
寂靜無聲。
…………………………………
與此同時,幽州城里,與在云州城時大同小異,仿若一切再現。
不過唯一有所不同的則是,云州太守的腦袋,那可是掛在城門口的。
不過嘛,幽州太守?不好意思,人影兒都沒有。
說他膽子小怕死,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蠢倒是不蠢,居然能提前得到消息跑路。
只是可惜這無辜的幽州百姓了,被這么直接送到北漠人的手上。
不過還好的是,這支勇猛無雙的孤軍不可能多留,幽州城收到的破壞也絕對會小的多。
為什么?呵,方鼎再怎么被人噴“以媚娛上”,既然能當上節度使,那也不是吃素的。
人高馬大的拓跋山身上披著玄墨色重甲,那種黑比普通士兵的甲胄感覺更為深邃,右手持戟,駐其于地。
北漠諸般兵器,以戟為尊,長槍次之,再后為長刀。
北漠大部分地方地勢開闊,這幾樣兵器大開大合,極適戰陣沖殺,但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重!
在北漠還未統一之時,各地皆以持戟者為最勇,尤其是有個說法,叫戟越重者,人亦越勇。
尤其是北漠建立時的那幾位名將,每個都會那么幾手。
尤其是茂脫里這個新生一派的代表和拓跋山這個開國一派的代表。
拓跋山手里這一戟,足足有五百余斤,這還是目前冶煉到同等體型下最重的材料了,但拓跋山依然好像完全感覺不到重量一樣。
他神色漠然,高站在城頭,遠遠眺望這座三百年王朝的南邊,左手則是無意識的輕撫城墻的墻磚。
表面平靜,內心思緒有條不紊的運轉。
此次深入至此,所料不錯的話,漢辭應該開始準備合圍了。
步卒絕對沒有這么快,但騎兵漢辭也絕對不敢和浮屠衛對拼,因為騎兵是漢辭耗不起的。
多半是漢辭騎兵率先到達,想要咬住浮屠衛,再在拉扯之間,以步卒合圍,靠數量取勝,這般用兵法,就是一個穩字。
方鼎,有點意思,倒還算是有點腦子,比一些蠢貨要好的多。
不過嘛,你仍是還沒明白此次深入關內道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以浮屠之名,冠予軍。
浮屠衛,這支堪稱天下一等一、僅次于那位親軍的騎兵,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咬住的……
破掉云州之后,此次目的已經基本完成了一半,接下來奪下幽州,不過是誤導罷了。
關內道十六州,這次不知道又會有幾州落入我等之手……
思緒停止,拓跋山收回遠望江山的目光,慢慢轉身,抬腳往城門下而去。
副官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如同一根木樁子一樣,一動不動,目不斜視。
拓跋山看了他一眼,副官就直接身體僵直了幾分,喉頭都不住微動,隨后,命令傳來:“傳令,鳴鼓。”
…………………………
在拓跋山開始收束浮屠衛準備轉移的時候。
在幽州靠南的官道上,幾輛馬車正在往濟州疾馳。
為首的馬車最為華麗,而駕車的是一個面色蒼老的老人,嘴里哼著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調子,頗有幾分河南道那邊的味道。
馬車車廂里依稀可以看見昏睡著一個中年人,身穿著四品官袍。
緊跟著這輛馬車的后邊的馬車中,坐著一個端莊大氣,但眉眼間有些憂慮的貴婦人。
在她身旁,兩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坐在一旁。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那個在驚蟄詩會進行了才堪堪一半便不見了人影兒的嫡女張亦柳,此刻的她神態平靜,臨危不亂。
另一個年紀還小些的女子倒是沒這么安靜,皺著一張娃娃臉,滿臉擔心。
時不時的把眼神投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姐姐,眼神哀求。
那個貴婦人蹙眉頷首,完全一副沒看見的樣子,一言不發。
似乎,張亦柳終于是看不下去了,無視了母親的眼神,出聲問道:“亦往,怎么了?”
張亦往早沒了在陸暮面前的傲嬌性子,反而有些畏畏縮縮,在這個“主母”面前,一直都不敢多說話。
但還好有這個姐姐在,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低聲低氣地說道:“姐,我在想槐叔,他一個人在幽州,說不定要送了命…”
張亦柳還沒開口了,一旁的貴婦人就先開口了:“一個下人罷了,這種時候,你不關心你爹的前途,關心這個下人做什么?!”
言辭間頗有幾分其它的意味,但是到底有沒有諷刺“野種”的意思,那可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張亦往頓時就噤聲了,張亦柳也不好開口了,只能以眼神安慰這個妹妹。
但那個婦人臉上原本的端莊大氣似乎是裝出來的一樣,根本沒有幾分相匹配的氣度。
或許是突然遇到這種事兒,心里一直憋著的煩躁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得勢不饒人,接連說著:“你這丫頭,這種情況咱們一家子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哪有機會還去救一個下人?”
“他的命無足輕重,只要你爹不死,他哪怕死了,以后還可以蔭及子孫。”
“要是你爹死了,他哪怕活著,還不是拍拍屁股走人?樹倒猢猻散這句話你們應該比誰都清楚。”
兩女都默默地低著頭,一個是想說,但是不敢說;一個是不想說,因為說得對。
那婦人一直喋喋不休著,語氣中的刻薄也逐漸淡了幾分。
“你爹現在還昏著呢,這次幽州失守,他又跑了,此等大過,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直盯著呢,稍不注意,就又跌回去了。”
“只能看那幾家愿不愿意出手幫忙,如果不幫,這又不知道要貶到哪個窮山惡水去。要是幫了,那又免不了人情,甚至………”
話一到這兒,那婦人突然就住了嘴,眼睛有些發紅,一言不發。
甚至最后竟然嗚嗚哭了起來,“亦柳,你爹他沒本事,怎么輪到你去受這個罪啊。”
車廂內的氣氛愈發沉默起來。
單純如張亦往的少女一臉茫然,全然不明白這個“母親”在說什么,怎么就跟姐姐扯上關系了呢?
最后張亦柳,清冷的聲音響起:“娘,沒事兒的,女兒遲早也會嫁人的,多半也會找個門當戶對的。既然如此,為了爹爹的仕途,女兒能盡一把力再好不過了。”
話語剛落,一雙手就把她抱住了。
張亦柳愣了一下,多少年了,母親已經好久沒有抱過自己了。
但然后,這個清冷的女子笑了起來,也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散發著端莊貴氣的婦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抱著女兒哭聲戚戚然的母親。
張亦往徹徹底底的沉默起來。
連同在前面駕車的老人,也不由得沉默起來,臉上的皺紋好像越來越深了。
嘴里的調子也不再唱了,徒留著車輪碾地的咯吱聲和馬蹄踏地聲在官道上回蕩。
一路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