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玉手里翻著卷宗，一心二用地與寧洛說這話：

“不如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往后有合適的機會了，再挑個時候告訴他這件事。”

寧洛沉默不語，這樣也好。

馬車走了許久，終于到了洛陽城門下，門前是往來出城入城的百姓，這洛陽也算是繁華富庶之地，雖然不像皇城那般車水馬龍，倒也算得上是出名的重鎮，往來絡繹不絕。

城門口本不讓馬車路過，可祈玉也無意下馬車，侍衛只好拿了大理寺的金令給守城的士兵看，士兵認得金令上的字便給放了行。

“直接去衙門吧。”

末了祈玉又補充道：“你們看哪條路近就走哪條，不必避諱沿路鬧市。”

祈玉隔著厚厚的馬車簾子向外面的侍衛吩咐道。

“是。”

洛陽城里的街市大都寬廣，可容得下三四輛馬車并排齊驅，不過街市畢竟是百姓做生意的地方，洛陽城里從前還從未有過招搖過市的朝廷的馬車。他們又趕路趕得急，地上的一層沙土都被揚了個干凈，想不讓百姓注意都難。

走到鬧市中間和后面的時候，做生意的小販都放下了手里的貨物，站在原地朝著他們望過來了。祈玉安安穩穩地坐在馬車里并無察覺，外面的侍衛卻見大家的眼神見得是一清二楚，只好硬著頭皮朝衙門的方向趕。

能早一點兒到，別人就能少看上一眼。

馬車就這么一路招搖過市，到了衙門門口才停下。

寧洛先下馬車后面跟著祈玉才下了馬車，祈玉下了馬車之后，理了理自己這身衣服，剛一抬頭這才發現周圍大理寺的侍衛齊齊向他望過來。

祈玉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怎么了？一個個的都用這種眼神看著本官？看得本官不大自在。又不是外人，大家有話直說。”

“大人，我們方才走的是不是有些招搖了，整個鬧市的百姓都停下來看大人的馬車。”

那個侍衛剛說完，身邊的李言很快接了一句：

“大人，方才鬧市不下馬的事，若是傳出去，在百姓中間傳出去，是否會顯得我們這些朝廷來的當官的不近人情，是否影響大人清譽？”

他們比他擔心的多。

祈玉從來不在乎自己的清譽，自己在京城的名聲不是早就已經一敗涂地了嗎，他都已經習慣了，祈玉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衙門門口。

頭頂匾額鎏金黑字寫的是：“正大光明”四個字。

祈玉雖是望著面前的匾額，話卻是對身邊人說得：

“招搖是給其它官看的，告訴他們我們來洛陽了，無論是多大的地方官這幾日都得給本官夾起尾巴做人。”

“是大人。”

嘴上說的是是，大家心里難免將信將疑。

“大家長途跋涉都累了吧，先隨本官一同進去吧。”

之前侍衛們已經飛鴿傳書，寫了書信告訴了洛陽的府尹，祈玉今日下午到的消息，門口守著的那些侍衛也似有聽聞，見祈玉走過來，身邊又跟著一群穿著官服的人，忙上前幾步來迎：

“閣下可是大理寺來的大人？”

祈玉看著他點了點頭：“正是，你們家大人可在里面？”

“在，我們大人正在等大人，在此之前，大人可否讓我們見一見朝廷命官的金令？”

這侍衛辦事倒是小心。

皇城官員外出各省便是如此，見金令定身份，往往比見人更加重要。

祈玉側身望了身側的寧洛一眼，他的大理寺卿的那塊金令因為太沉，自己不想拿，就讓她代為保管了。

寧洛授意從云袖里取出貼身藏著的金令，遞給面前的侍衛。

侍衛見到金令，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立刻遞還給了寧洛，當著的祈玉的面跪了下去：

“不知這次是大理寺卿大人親臨，有失遠迎。”

祈玉望著衙門里擺了擺手：

“無事，先帶我們去見你們大人吧。”

大理寺一行人由這幾個侍衛領著進了衙門，繞過前堂和長長的回廊，又從升堂的前殿門口走過去才到了后院。

洛陽城的府尹夏義眼下正親自站在院子里來迎祈玉，遠遠見他走來便迎過來，臉上都是官場上最常見的阿諛奉承的笑意：

“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下官實在是有失遠迎。”

祈玉也是和各色的官員打久了交道的，笑是比眼前的人笑的更虛偽做作：

“哪里的話，對了夏大人，我們就長話短說，那犯人現在可關在洛陽城的牢獄里？還是壓在別的地方？”

夏義見他一來先提犯人，臉上的笑意比方才淡了許多，不過也是一瞬間便又恢復了方才的樣子。

“自然是壓在牢獄里，不過大人遠道而來風塵仆仆，不如先休息休息吃頓飯，讓下官給大人先接風洗塵。”

方才他笑容冷了一下的樣子祈玉當然是注意到了，笑容款款地道：“大人有心了，我們從皇城過來，一路舟車勞頓，本官今日早膳和午膳都不曾用過，一到這來就有溫熱的飯菜，當然是好，多謝夏大人接待了。”

周圍知道他早飯午飯吃的都挺多的侍衛都默不作聲地看著祈玉。

“大人客氣了，大人請。”

夏義先轉身準備領著他們往屋子里面走。

祈玉趁機湊近寧洛，在她耳邊吩咐道：“不必跟來，摸清楚洛陽牢獄的位置，看看我們吃飯這段時間有沒有洛陽官差進牢獄。”

寧洛領了命令，不動聲色地道：“是。”

一行人跟著祈玉進去，只有寧洛留在原地，轉身朝著大門的方向走過去。

黎亦似乎注意到了這點，拉著站在他旁邊的侍衛低聲問了一句：

“那個姐姐不隨我們一同進去？”

隨行在祈玉身邊，這次出來的人里只有寧洛一個女子，那侍衛很快明白他指的是誰。

“方才應該是大人交待了她去辦別的事，不必擔心，我們跟好大人便是。”

黎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寧洛的背影，還是先跟其他侍衛一起進了后院。

寧洛這身衣服出門難免招搖，只得先去布莊換了一套普通百姓穿的衣服，路過賣面食的小販攤位面前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