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是人非
- 云武九霄
- 莫問他鄉(xiāng)客
- 4338字
- 2020-11-01 08:16:50
李浩梓的書房中,兩名多年未見的少年并未敘舊,而是講述了分別后各自這些年來的經(jīng)歷。李浩梓得知云雪瀾之前遭遇伏擊,打斗中傷勢嚴(yán)重以至于無法修煉,而后又陰差陽錯在墓葬中煉化了月魄重歸修煉一途。李浩梓聽著眼前少年的講述,神色隨時變化的異常精彩。
而后李浩梓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將宇文家來訪之事以及其來意開誠布公的告訴自己的這位童年摯友。聞言云雪瀾沉思片刻后抬頭問:“看來李叔叔是決定選擇宇文家了?”
李浩梓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眼前之人,隨后他閉上眼睛,心里的痛苦讓少年的眉頭扭曲在一起,他艱難的點了點頭。許久卻不見對面的云雪瀾有任何反應(yīng),李浩梓睜開雙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去接受眼前之人的怒火和指責(zé),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無論眼前的少年說他或者他們李家白眼狼也好,吃里扒外也好,背信棄義也好,所有的苛責(zé)和言語他都愿意去承受,替李家也替他自己。為李家是是不忠,為自己是不義。
可迎接李浩梓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雷霆震怒,而是少年臉上和煦的笑容。李浩梓不確定的晃了晃腦袋,最后確定少年的笑容與自己小時候見到的笑容一般無二,溫暖燦爛如陽光,真誠從容如瓊鉤。并沒有他以為的嘲諷和鄙夷。
“你,不怪我?”李浩梓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怪你?我為何怪你?”少年依舊笑容明媚。
“因為我爹,他。”
“你是你,李家是李家。李叔叔的決定并沒有什么不妥。他一直希望可以光耀你們李家門楣,雖然他現(xiàn)在做到一州刺史,但為官之人又有誰不真的向往中樞?只有進(jìn)了六部,做了天官,才是真正讓你李家在士林中崛起的開始。我們云家志不在朝野,只是想為了大夏的百姓,想為了這地處東南的一州百姓守好他們安身立命之所,守好他們祖祖輩輩傳承的安寧,守好他們現(xiàn)在的小日子。我們云家的確在仕途比不上你們李家,而宇文家也算是權(quán)傾朝野的一方巨擎,人脈眾多,正是可以幫你爹再進(jìn)一步。李叔正是當(dāng)打之年,大可進(jìn)了京城以后有一番大作為,你可不愿意看著你爹在這一州之地郁郁而終吧?”
“可是宇文家要我爹參奏你們云隱山莊擁兵自重,與南梁通敵叛國。但我相信我爹不會那么做。可即便我爹不做這種落井下石之事,我們李家從這里遷往京城,又與宇文家聯(lián)姻,傻子也會看的出是宇文家把你們云隱山莊的連綿丟在地上狠踩。”
“耗子,你認(rèn)為我們云家這些年受的非議還少嗎?”云雪瀾自嘲一笑繼續(xù)道:“從我云隱山莊創(chuàng)建之日起,便因為我云家先祖乃是前朝舊辰的身份被人詬病。這么多年來我們捍大夏的南境,一直韜光養(yǎng)晦與世無爭,可那些人真的放過我們云家了嗎?若是我云隱山莊弟媳子弟進(jìn)入朝堂,會被幾家聯(lián)合排斥,還會被冠以結(jié)黨營私之罪名;若是我們低調(diào)行事,不問政事,會被世人說是居功自傲,擁兵自重;若是我們云家精彩絕艷的子弟在江湖稍微有些名氣,便會遭遇明里暗里的挑釁與暗殺。還會有人聲討說我們云家意圖染指整個大夏的江湖勢力。呵,我云家若真是有這般本事。”少年的話沒有繼續(xù),他本想脫口而出,若是我們云家真有這樣的本事和野心,不是早就真的造反了。這是并非少年心中所想,只是無心而言的氣話。但云雪瀾還是沒有隨性的脫歐口,即便在自己的這位兒時玩伴兒面前,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并非他是不信任眼前的李浩梓,他相信對方?jīng)]有改變,但有些話一旦出口,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便是害了對方。
云雪瀾搖了搖頭,無所謂的道:“虱子多了不怕咬。想吸我們云家血的虱子又不是一只兩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又何必在意他們一個區(qū)區(qū)宇文家。”
李浩梓似乎并未因為云雪瀾的泰然而釋懷,反而心里的那份愧疚又加重了些。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和嘴唇有些干澀,他努力吞咽了幾口口水說:“瀾哥,是我們李家虧欠你們云家的,我也對不起你。”少年的最后這句話說的很輕,他的頭也垂的很低。
云雪瀾怔了一下,隨后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嘆了口氣說:“無妨,小時候的事,你不必當(dāng)真,能忘了就忘了吧。”說著便起身朝著門外走去。他明白李浩梓和他說的,我也對不起你什么意思。對方是想說,他無法履行與他一起闖蕩江湖的約定了。也許是為了他們李家,也許為了其他別的什么。他其實早就想到這個結(jié)果。李翰仁一直希望李浩梓做個讀書人,做個可以光耀李家門楣的人。讀書人的清高是見不得自己的兒子成為江湖草莽的,就連很多軍功顯赫的將軍,在這些讀書人眼中也不過莽夫二字蓋棺定論。他其實可以理解少年的決定,也不會因此埋怨少年背棄約定。他只是有些失望,不知是因為人長大了都不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讓他失望,還是長大以后要背負(fù)太多的東西讓他失望,亦或者他們都是這樣的人,卻擺脫不了這樣的宿命讓他失望。少年推開房門的一刻,身后傳來李浩梓有些哽咽的聲音“瀾哥”。云雪瀾的步子頓在那里卻沒有回頭。“讓我再想想。”
云雪瀾跨出房門,正午的陽光直直的照在臉上,刺的他睜不開眼。庭院里,丁野坐在樹下正吃著糕點,一位婢女侍立在一旁,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能吃,且臉皮如此之厚的人。通常去人家做客,主人準(zhǔn)備的茶點不過是招待的禮數(shù),沒有哪位客人會真的要吃飽,可這位被自家少爺反復(fù)叮囑要好好招待的丁少爺卻已經(jīng)讓她加了五次糕點了。單看眼前少年的衣著他本以為后者是自家少爺結(jié)交的江湖草莽,但看少年吃東西時的樣子雖然狼吞虎咽,但舉止并不粗鄙,倒像是個沒落的家族子弟。
聽到開門聲,丁野放下手中的食物站起身,興沖沖的跑向出門的云雪瀾。他用油膩膩的手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隨即想到了少年的身份便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尷尬的說:“瀾哥,啊不,云公子,你的事情談完了?”見到對方點頭,丁野有些拘謹(jǐn)?shù)脑囂叫詥柕溃骸澳窃蹅兘酉聛恚俊痹蒲憣ρ矍吧倌甑木綉B(tài)有些哭笑不得,他上前一步,一把摟住丁野的肩膀臉上露出有些痞氣的笑容說:“走啊,帶你云哥去喝你說的這洛石城最好喝的酒去。”丁野被少年環(huán)住的肩膀顫了一下。他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城門外的護(hù)城河邊隨便搭訕想吹吹牛皮打發(fā)一下時間的少年會是云隱山莊的少莊主,想到自己先前的種種冒犯舉動,甚至讓對方為自己牽馬,他有些頭皮發(fā)麻,大罵自己的膽大妄為。他本以為云雪瀾即便不會對自己興師問罪,也會擺出一副王府世子的倨傲態(tài)度,卻不想云雪瀾沒有絲毫的改變,依舊是那副隨意親和的態(tài)度。似乎是察覺到身旁少年的心思,云雪瀾再次安慰道:“沒有什么云隱山莊少莊主,只有你丁野的瀾哥兒。”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頭胳膊又緊了緊。
跟隨云雪瀾走出房門的李浩梓看到這一幕心頭不禁一緊,原來瀾哥真的還是從前那個瀾哥,變得果真的自己。他想要送云雪瀾二人出門的念頭也就此打消。
兩人走到門口,正趕上李贏薪進(jìn)來。外面的施粥已經(jīng)結(jié)束,少女換上了一套鵝黃色衣裙,臉上的紗巾也已取下。三人在院門口碰面,兩名少年見到迎面而來的美麗少女都呆愣了一下。云雪瀾對李贏薪行了個禮,以示友好卻沒有說話,便拉著丁野繞開少女為后者讓路。
“云公子與我弟弟這么多年沒見,不多留些時日嗎?”李贏薪率先打破尷尬。
“難不成我要留下來等著李小姐和我算賬要拐跑你的弟弟?”云雪瀾調(diào)侃道,語氣卻并沒有挖苦之意。
女子聽了臉上微微一紅,她回道:“云公子見笑了。那是我弟弟不爭氣隨口而說的氣話,如今見到公子本人,才是真的后悔,沒有勸說父親讓弟弟在云隱山莊與公子多學(xué)學(xué),我和父親也不用像今天這樣操心。”
“李小姐言重了。我一個身患頑疾,胸?zé)o大志的紈绔,怎么敢教令弟。我此次前來只是路過洛石城只是來看看故友,并非代表云隱山莊而來。小姐大可放心,我更不是來帶她去闖蕩什么江湖的。如今見到他安然無恙,我便不在此多叨擾了。”
“云公子不如吃了午飯再走?今日府上設(shè)宴,為宇文王府之人接風(fēng),不如請云公子作陪如何?”見到兩人邁步離開,李贏薪連忙開口阻攔,最后這句音量故意提高了而幾分。
聽到了兩人對話中愈發(fā)濃烈的交鋒味道,站在書房門口的李浩梓再也無法旁觀。他急忙上前有些焦急的插嘴道:“姐,瀾哥說了他還有要事要辦,就不要耽擱他們?nèi)マk正事了。”
“正事?”李贏薪音調(diào)上揚,似乎是在質(zhì)疑弟弟的話:“何正事比與你這個多年未見的朋友吃飯還要重要。你天天在我和父親面前念叨著瀾哥瀾哥,說什么他遲早會來府上找你,可如今來了,連個飯都不愿意吃,這便是他來找你的誠意?”
女子的刻薄和咄咄逼人讓云雪瀾有些反感。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李贏薪道:“宇文夫人還沒有過門就已經(jīng)替夫家著想了?你李家宴請宇文家的庶子,竟然讓我一位云王府的世子作陪。是宇文夫人覺得自家男人的面子這么大,還是令尊教子無方?素聞宇文婦人母家乃是書香門第,刺史大人家教嚴(yán)明,卻不想今日一見名不副實。”云雪瀾此話說的云淡風(fēng)輕,卻字字誅心。對于李贏薪這種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名節(jié),宇文家只是上門提了結(jié)親之事,并未行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六禮,但云雪瀾一口一句宇文夫人擺明了是暗指宇文行與李贏薪朱胎暗結(jié),他更以庶子稱呼宇文行,雖然后者在宇文家頗有地位也極受器重,但并非宇文家的嫡長子,按照大夏的禮制,若是不出意外是無法世襲罔替承襲宇文家王爵的。李翰仁雖為刺史,但卻是實打?qū)嵉牟莞錾恚罴以诖笙牟o什么根基,宇文家與李家聯(lián)姻的主要目的是想將其培植成自己的黨羽,同時也是來惡心云家。所以李贏薪嫁入宇文家可謂是高攀了。但云雪瀾這一句庶子,無疑是在提醒在場眾人,即便李家高攀,高攀的也是個將來無望王爵的庶子。這對愛惜名聲的李家是一計響亮到中垚州都能聽到的耳光。
聞言李贏薪面色蒼白,渾身顫抖的如同篩糠。一旁的李浩梓也是面無血色的看著云雪瀾,不知如何開口。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云雪瀾言辭如此犀利,丁野也是在一旁目瞪口呆。
“嗖”的一聲從遠(yuǎn)處飛來一道黑影,速度極快正朝著云雪瀾的后腦而來。少年沒有回頭,左手向身后一甩,一枚圓球從袖中飛出,兩物在空中相撞炸起漫天粉末。。丁野低頭一看,地上是兩截一分為二的扇子和半塊馬蹄糕,正是剛才云雪瀾與丁野準(zhǔn)備走出李浩梓的小院前隨手從為丁野準(zhǔn)備的糕點里順的。
“不是說你是個廢人嗎?”一個有些狐疑的聲音從扇子飛來的方向響起,一行四人從遠(yuǎn)處走來。為首的是一名身穿粉色錦袍的青年,青年一臉邪魅,剛才的疑問便是從其嘴中發(fā)出。少年身后跟著一名老嫗,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邪魅的粉袍少年邊走邊繼續(xù)說道:“一個廢物還敢對本公子出言不遜,真是該殺,可惜了本公子的一把美人扇子。”
宇文行四人走上前來。李贏薪似乎是看到救星一樣,連忙露出一個嫵媚動人的笑容,又施了個禮,可不料宇文行并未看她,而是盯著云雪瀾身邊的丁野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李贏薪見狀剛剛恢復(fù)一絲血色的臉又變得慘白。
“想不到云少莊主還有這樣的雅興。”宇文行把視線從丁野身上轉(zhuǎn)到云雪瀾身上玩味的說道:“想必云雪潺也是同你一樣把時間都花費在這些象姑們身上,難怪會在墓葬中被我打的那么慘。云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說罷還故做惋惜的搖了搖頭,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皺著眉頭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