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傾玉惜零(二)
- 羈色:魔君的尋愛火葬場
- 祁未音
- 3929字
- 2020-11-01 06:59:28
聽完南門疏幾句簡單的解釋,越溪橋總覺得自己曾經經歷過這一切,但又怎么都想不起來細節。
三年多以前,付惜景第四次去妓館找越溪橋。那被他借用身份的男人確然一直是個老實的人,有善良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女兒,夫妻一起賺錢養家,生活簡單卻很幸福。
幸福嗎?男人大約不這么想,只是清楚以自己的條件再無法娶到那樣一個任勞任怨的賢妻,就一直忍受著兩個無法繼承自己貧困家業的女兒的存在。
但有些人突然間冒出的想法總是令人想不通的,比如從未進過妓館的男人毫無征兆地對越溪橋起了色心,不惜將自己才七歲的小女兒賣給一個能為他提供假面和迷藥的商人,只為換得與美人的一夜繾綣。
那么小的孩子,落入一個嗜童的惡魔手里……付惜景本來不想管皞昭人的事,但一看到那小女孩就想到了第一次救下越溪橋的時候。那時十四歲的小姑娘被一群男人圍著,當年的覓兒卻只有七歲。
在那商人還未對覓兒動手的時候,付惜景和南門疏潛入商人的宅邸帶走了覓兒,并將人送回了家。那時是白天,男人還在街上擺攤,家中只有妻子和大女兒。他們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男人的妻子,更有小女兒的親口證實,那女子便選擇相信他們。
其實女人自己心里也明白,男人一直對她未能給他生出一個兒子而感到不滿。她的身子已經不能再生,只能留下兩個女兒,而男人起初對大女兒的到來感到興奮喜悅,后來就對小女兒感到了厭煩??v然兩個女兒都很聽話懂事,男人也無法對小女兒生出任何好感。
彼時大女兒已有十一歲,兩個女兒都能幫助還要在外做其他活計的母親在家里干農活了。只是小女兒畢竟年紀小,體力有限,身體也不算十分健康,就做得少些。這就讓男人意識到自己養了個廢物,與其等她長大后再行壓榨,不如現在就派出用場。
如果能得到美人的眷顧,一定會對未來的生活更加有動力——男人也許是這樣想的,還順便除掉了一個只能在家里“吃閑飯”、將來嫁人還要搭上嫁妝的女兒,日后的生活自然能好起來。
他自然不會將事情告訴妻子,只一句“她又調皮跑到別處去了”便能將小女兒被賣掉的事實掩蓋過去。就算將此事上報給州衙,州衙的人還能找到一直為他們提供著錢物的藥商家里去么?
而見男人的妻子是個明事理的人,付惜景便直接告訴她男人不久之后的下場。女人完全不在乎自己丈夫的死活是不可能的,只是在丈夫和女兒之間還是果斷地選擇了女兒。
付惜景又問她們日后該何去何從,沒有了男人的那一部分收入,女人顯然是無法養大兩個女兒的。意識到這一點后,女人跪在地上求他收養自己的小女兒,一來是她們家實在無法多負擔一個孩子,二來那藥商發現剛到手的小女孩不見后,定然回到她們家里來看,若發現小女兒仍留在家中,屆時她們一家人都會有危險。
付惜景猶豫了,他本不想管那么多,若是在乾聞也就罷了,可這里是皞昭,不該是他大發善心救助弱者的地方。救那小女孩出來,只是從她身上看到了當年那個小姑娘的影子而已。
小女兒也跪了下來,說自己愿意為他做牛做馬,只懇求他憐憫母親和姐姐、讓她們擺脫她這個累贅。付惜景很驚訝一個才七歲的小女孩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且自己已經多事,彼時彼刻也不好拒絕,就答應了女人的要求,將小女孩阿水帶在了身邊。
他又給了女人一些錢,算是將小女孩買了下來。等男人死后,女人和大女兒會裝作毫不知情地為他辦完喪事,并將那些打死他的地痞上告州衙,做完這些表面工作,便去投靠同在商州的哥哥。
女人的哥哥家里也并不富裕,不然女人定然會想盡辦法將小女兒留下來。也許認準了付惜景是個好人,女人便將養了七年的孩子送給了他,不求日后再見她一面,只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既承諾了人家,付惜景自然會做到,那次見過越溪橋后就和南門疏一同將小女孩帶去了總教,并為她取了新的名字“覓”,意在告訴她待她日后長大、學有所成,他就會放她離開,讓她回商州尋找母親和姐姐。所以從那日起,她就必須要為了日后與親人的重逢而努力活著。
帶覓兒回去后,付惜景還是先將人交給苑聞濃養著。而發現苑聞濃的背叛,覓兒也功不可沒,這都是后話。
其實從救下覓兒,到好人做到底、收養覓兒并一直暗中保護她的娘親和姐姐不會被藥商所擾,付惜景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越溪橋能夠開心。之前她以為他是故意傷害了無辜的人,所以第五次去的時候他就將一切都對她解釋了清楚。那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地,男人的喪事辦了,覓兒的母親和姐姐也投靠了舅父家,他才好對她說。
記得那時她的神情,她的話,都是十分欣慰的,還獎勵一般主動親了他很久。只是不知為何,下一次再見到他的她,一看他身上普通人的裝束,還是露出了“你是不是又傷害無辜之人了”的表情。
彼時他心里只是難過而已,從未細思過原因,只覺得她跟中原人待慣了,就沒辦法相信他一個七星教之人會對中原人手下留情,所以回回都這么警惕。
不久之后才明白,其實她是——
“忘了?”越溪橋怔怔地看著南門疏,眼中已然失去了光,“你說我,忘了他?”
南門疏歪了歪頭,笑得很不自在:“你自己應當有感覺才是。溪橋,你就沒有細想過,如果你心里的公子一直都是一個只想利用你、毫不顧惜你死活的男人,你又為何會如此死心塌地地愛他到現在?”
“我愛他?”越溪橋一震,慌忙搖頭,“我早就不愛了,從知道他不顧忌我的生命讓我去對付宣閣主的那一日起——”
“公子讓我帶了逢桐那么久,在逢桐身上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只因為你的一句請求,他便將逢桐送去了中原,還是送到逢桐最憧憬卻對我們威脅最大的重霄閣。”南門疏挑了挑眉,“你一直以為是你付出了身體才得到了他的如此承諾,可如果他真的對你沒有感情,會只因為要了你的身子就將培養了多年的心腹拱手送給中原正派?”
“他不過是利用逢桐,送逢桐去重霄閣做臥底而已,他還給逢桐下了蠱!”越溪橋驟然大聲道,已然開始亂了,手都不知該如何放,“若不是因為他,逢桐怎么會背叛重霄閣。伊瀾夫人因此死了,宣閣主會殺了逢桐!”
“逢桐逢桐,這世上對你好的難道就只有逢桐一人,當年的我們都是以虐待你為樂嗎?!”
南門疏溘然皺了眉,陰冷的眼神瞪向她,語氣也凌厲了許多。
“我告訴你,當年為了將逢桐送去中原正派,我們不得不清除他記憶中所有關于的總教的部分。在總教的事他一概不知,一概不記得,不僅僅是忘了我和公子,甚至忘了你!忘了你昔日為保護他而做出的犧牲,忘了你苦修魔功只是為了護他周全,你們一起經歷過的苦難他全都忘了。
“如今他眼中的你不過是一個被家人寵壞的小女孩,是一個奪去他全部寵愛卻絲毫不懂分寸的無知姐姐!不僅如此,因為你同‘魔教’勾結,連他都要承受全天下人的冷眼,只因他是你的弟弟!
“他沒有你的容貌,沒有你的地位,自然不會像你一般依舊被中原人善待,可他從未做錯什么,卻因為你而承受了無數的罪孽。溪橋,你知道這兩年來逢桐為什么都沒有去看過你,甚至連一封書信都不寫了嗎?這般局面都是因為你的一意孤行造成的,可還滿意?”
越溪橋睜大雙眼后退了一步,司闌趕忙扶住她,發現她的身體瞬間冰得嚇人,眸中的血絲也越來越多。
“逢桐不記得我了?”她似乎什么都看不見,只大睜著雙眼喃喃道,“他不記得我了,他不記得我了?!”
逢桐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唯一的親人,是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替代之人。家族覆滅后,他們二人在魔教相依為命,互相守護和溫暖著彼此,一同度過了最痛苦的那四年——
可其實早在離開七星教起,逢桐便將這一切全忘了?只記得,只記得她曾是個任性妄為的小丫頭,是個占去他所有寵愛的霸道者,是個從未體貼過他的糊涂姐姐。
“……不,不!”她大叫了出來,雙手緊緊捂住腦袋,“我是他的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可以忘了我?。 ?
“沒忘,他怎么會忘了你,只不過不再記得你的好,只記得你的‘不好’了而已。”南門疏笑意盈盈地安慰道,“公子在你眼里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果真是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見越溪橋的意識越來越接近崩潰,司闌就要跳腳,惡狠狠地瞪向南門疏。不是說好了只是解釋一下而已嗎,怎么一上來就如此刺激她!
越溪橋一直在嚷著“不可以”,漸漸氣勢弱了下去,聲音小了,身體也縮了起來。司闌瞧著卻不像是失去意識的樣子,而是正處在意識崩潰的邊緣。
正當司闌不知所措時,南門疏大步上前,一個手刀砍在了越溪橋頸項處,眼見著她像滅了火一樣合上了眼睛,才重新站直,抱起手臂。
司闌松了口氣,將已經暈過去的越溪橋抱緊,抿著唇瞪向南門疏。
“無妨,沒什么是一個暈倒解決不了的問題。方才的刺激中斷了,等她醒了也不會接著受刺激?!蹦祥T疏擺了擺手,“以后就這么干,一見她要發瘋就敲暈她,就這么玩兒個幾次應當還是沒問題的,玩兒多了估計就不行了?!?
“南門大哥真厲害,我看著都害怕了。”覓兒撫了撫胸口,心有余悸地看著已經平靜下去的越溪橋,“我覺得姐姐也挺可憐的,還是不要對她這么殘忍罷,至少緩個幾天再刺激?!?
南門疏滿意地微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掌:“達成共識?!?
覓兒笑著將自己的小手貼了上去。
司闌卻是沒緩過來,且已經決定好再不會讓南門疏見越溪橋了,最后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剛進若江院沒多久她卻又停了下來,猶豫著轉了身,看向仍抱著手臂站在原處的南門疏以及他身邊不斷眨眼睛的覓兒。
司闌嘆了口氣,還是問了:“越逢桐……真的忘了她嗎?”
南門疏瞇著眼看了看她,很快笑出了聲:“當然沒有,逢桐只是忘了他十四歲之后的事,簡單來說是忘了我和公子而已。”又嘆道:“溪橋曾經和公子說過她和逢桐十歲之前的一些情況,還說自己那時不懂事,也只有到了這里后才能真正保護逢桐一次。若公子讓逢桐連那四年里兩姐弟患難與共的日子都忘了,同聞濃又有什么區別。”
司闌合了合眼,點點頭,抱著越溪橋繼續往院中走。
南門疏晃了晃腦袋,再看不見她們的身影,才牽著覓兒的手離開。
其實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是,付惜景這次回王都述職,一回就是一個多月,待那么長時間都不讓他跟著回去看看姝元、故意讓他們夫妻分開這么久。可自己一個臣下又不好對世子做什么,只好拿他還未過門的媳婦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