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合七年 秋末 誅心
- 謂大同天下安
- 愛吃火鍋鍋
- 3086字
- 2020-10-31 23:59:55
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是到了靈安城,肅繡侯慕容合將自己的兵馬留在城外安營扎寨,自己獨自進了皇城,他在驛站,脫去盔甲,卸下弓箭,也未著朝服,只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裳,便進宮去了。
章劾殿的耳室,宗寒嶺還在想著如何能演好一場大戲,這時,崔白進來通傳,說道:“肅繡侯來了。”
宗寒嶺整理下衣裳的領口,抖擻了精神,說道:“傳。”
今天的這一場見面,只有宗寒嶺跟慕容合,這是慕容合要求的,他愿意為私自出兵贛南郡承擔一切罪責,但是要求是,他必須要跟宗寒嶺單獨的見上一面。
而宗寒嶺還已在心里計劃好,如何挑撥他與孟國公的關系,其實,也并不用怎樣挑撥,孟國公向來對肅繡的態度就不同于其他兩個郡里,旬令堂性子狂傲,他篤定一個降兵之臣,是信不過的,他能為了自保背叛一個國君,他就能在日后的更迭中背叛無數個君主。
肅繡侯慕容合走到殿前,跪下請安道:“臣慕容合參見陛下。”
宗寒嶺擠出在眼睛里準備多時的淚水,上前攙扶起慕容合,說道:“怎么能讓哥哥跪我,是我無能,終究害了樂王爺。”說著便掩面哭泣起來。
慕容合冷眼的看著他,說道:“臣今日來,是有要緊的是跟陛下說的……”
宗寒嶺立馬領會到慕容合眼里的意思,屏退了章劾殿的內官們,便親昵的拉著慕容合坐在了一起,說道:“哥哥要跟我說什么?”
慕容合盯著宗寒嶺那張仿若無事的面孔,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但是疑心已起,他必須要知道個真相,于是,直截了當的說道:“陛下的這場戲,還需要多少條人命才夠。”
宗寒嶺那雙緊握慕容合的手,突然變得僵硬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哥哥在說什么,我聽不明白。”
“你當真不明白?還是在這跟我揣著明白當糊涂。”慕容合步步緊逼。
宗寒嶺甩開慕容合的手,怒道:“肅繡侯放肆,你就是這樣跟天子講話!”
“我不是在跟天子講話,我是在跟我的弟弟說。”慕容合的語氣平和,沒有絲毫的波瀾。
“我想問問我的弟弟,他如今是想做什么?我這個哥哥能不能幫的上他。”
“他從前小的時候,總是跟在我們幾人身后,說太子寒玨以后做了皇帝,必須要封他做個逍遙王爺,他也沒什么大志,無非就是想有個漂亮的王妃,生上一大堆的孩子罷了,這宮里頭雖然人多,但從不熱鬧。”
“豈止是不熱鬧,更是冷清,人心冷清,十個人坐在一起,說不出一句話來,開口就怕說錯話,日日如履薄冰,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憂傷。”宗寒嶺接過慕容合的話繼續說道。
“今日我來,一襲素衣,不是肅繡侯慕容氏,來見的人也不是大洲的天子,咱們只當多年未見的兄弟,你只管說你所想,哥哥來了,就是心里有你的。”慕容合說道。
“慕容哥哥,你有沒有替我給樂哥哥上一炷香。”宗寒嶺說完這句話突然崩潰的大哭。
“這枝香,我想你樂哥哥,更想看到你去為他上。”慕容合走到宗寒嶺的身后,緊緊的抱住他。
“嶺弟,你知道你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是什么嗎?”慕容合突然用力的抱緊宗寒嶺,語氣也凌厲的說道:“你千不該,萬不該,要去利用真心對你的人!”
“樂帷幄到死應該也想不到,是你派去的援兵殺了他!而殺他的旨意,就是你下的!”
宗寒嶺聽到這,一下子驚慌了起來,掙扎著想逃出慕容合的懷抱,那慕容合是常年習武之人,力氣比常人大得多,宗寒嶺掙扎未果,說道:“沒有!朕沒有!”
“肅繡侯,你放開朕,要不然朕就叫盧忠義進來了!”宗寒嶺要挾道。
“哼哼。”慕容合在宗寒嶺的耳畔冷笑,說道:“陛下!我都忘了!您可是君上啊,從來我們這些臣子不就是應該對您俯首的嗎?”說著將宗寒嶺拉扯著壓在身下,那盯著宗寒嶺的目光露出兇意,狠戾的對他說道:“我來,就是要你記住!你欠樂帷幄一條命!以后的贛南只能姓樂,旬令堂不行!你也不行!”
“你無非就是要咱們,要天下人恨旬令堂罷了,旬令堂的命,你的寶座,我跟樓霽色都能為你做到,但是!也請陛下不要再拿咱們的真心去踐踏!否則,我不保證陛下的這個位子,還能否坐的穩!”
“慕容合!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在威脅朕!”宗寒嶺怒道。
“那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慕容合反問道。
慕容合緩緩松開壓住宗寒嶺的雙手,說道:“陛下,咱們是幼年的感情,我從始至終,都相信你,相信你處境艱難,相信你心懷不甘,相信你有壯志未酬,相信你會是一個明君,是誰給長白的勇氣讓他敢招惹贛南,又是誰能支援他上萬的精兵,我猜你之所以讓長白繞遠舍棄距離最近的肅繡,是因為你知道,我不會因為百姓的生死將士的生死,而猶豫不決心軟之人,可是極重感情樂帷幄是,他是一個看待百姓/將士的命比自己還重要的人,你算準了他會力不從心,于是派了人去,名為支援,實為暗殺。我去的時候,贛南大軍的糧草都要空了,李牧九跟封梨若身為糧草督運使,明顯在來的一路層層克扣,他倆都是旬令堂舉薦的門生,借此,你知道我會疑心,你想用贛南王的死,挑起我們對旬令堂的恨,叫三蕃與他勢不兩立,如果我沒說錯,陛下,還有撤蕃的心!“
宗寒嶺在一旁沉默不語,慕容合的話字字誅心,卻都是說中了的,皇權集中,才不會有孟國公這樣的權臣出現,他要給他的后世子孫一個干凈的朝堂。
”哥哥,都說準了。“宗寒嶺無力的說道。
”可是,我這么做,是迫不得已!孟國公大權獨攬,在朝堂之上說一不二,可我,一個皇帝,這天下的百姓有幾人知道我?他們只知道國公,皇帝于他們就是擺設!樂大哥不會白白死去,你說對了一半,我是想借他的死來激怒你們,可我也只能這樣來敲打三蕃,嚴防孟國公的人進入,還要防著有人存了跟孟國公聯手的心!你們這些郡王的朝堂就敢說是干凈的嗎?那贛南在年初福康長公主就暗查出多個跟孟國公來往的臣子,旬老賊的手伸進你們三蕃,我比你們還著急,權臣,郡王,朕問你,你如果坐在我的位子上,你害不害怕!”宗寒嶺情緒激動的說著。
“長白的人是我派去的,那是我叫伯堯上偷偷養在長白的軍隊,就是為了今天,那些人跟著影刃一起操練,功夫還是了得的,此次慌亂中還殺盡了那幾個贛南的叛臣,如果沒有這場戰事,就是樂帷幄那個腦子,怎么可能會去查自己的部下,他以為,他的部下都是忠肝義膽,都是盡心與他。”
“陛下,臣會幫您將這天下,還有權利奪回來,臣也會在做完這些之后主動上書撤蕃,但是,臣只有一個請求,請陛下饒我們一命。”慕容合平靜的說道。
“事成之后,我等會交還兵權于陛下。”說完慕容合便要離開。
宗寒嶺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拉住慕容合的手,說道:“你別怪我。”
“豈敢。”說完慕容合便離開了章劾殿。
諾大的宮殿,只剩下宗寒嶺一個人,他盯著慕容合離開的門口,愣了半天,才想起來什么,叫道:“崔白。”
慕容合離開皇宮,走在長街上,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叫賣,好不熱鬧,他來到一個露天的茶鋪前,叫了一壺茶水,聽著來往的茶客們的閑談聲,這天下無時無刻不都是風云變幻,不變的是如滔滔河水的百姓,在慕容合的眼里,他們貧窮,市儈,無能,但是也平安,自是有能者為他們遮風擋雨,自是有能者開疆擴土,戰場上的廝殺,朝堂上的更迭替換,也不過是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慕容合在茶鋪上坐不住了,他皺起眉頭,嫌惡的將銀錢丟給攤販,便回到了驛館休息。
他靜坐在床上,這連日的顛簸已經讓他十分疲憊,他方才進宮的時候是卯足了最后的精神頭,現在,這精神頭卸掉了,人也就乏累了起來,就是閉上了眼睛,他也沒能真的睡去,他在想著如何能盡快的幫助宗寒嶺從孟國公的手里將權力奪回,這么多年了,旬令堂在朝堂里安插了多少人了,如果連根拔起,那朝堂上怕是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了,就連新上任的官員里,肥差都是孟國公的門生在做。想著想著,慕容合覺得自己真是好笑,宗寒嶺現在心思如此深沉,從小相處的兄弟也能說殺就殺,他是幾時變成了這副機關算盡,心狠手辣的樣子,可是他只要看到宗寒嶺的那張臉,就想到幼時的情誼,兄弟一場,知道他的苦衷,豁出去的這條命,算是最后一次幫他了,希望他不會辜負自己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