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處報春暉
- 大夏劍歌
- 塞上野鶴
- 3260字
- 2020-10-31 23:37:01
漢水谷地那些零碎村落離縣城的距離已經不遠,若是駕車的話,也就一天的路程,當然要是騎馬來往,那便只需半日時間。
此時,漢谷通往縣城的那條唯一大道上,有一個頭戴斗笠的莊稼漢子,駕著一輛馬車,向縣城駛去,車上拉著滿滿一車柴草。
正午時分,烈日當頭,漢子一邊駕車一邊吃著隨身攜帶的干糧,時不時還要側耳聽一聽身后的柴草動靜。
繼續向前走出去十幾里路后,迎面走來一隊人馬。
都是江湖人行頭,跟昨天到他家喝酒的那伙人一樣裝束,帶頭騎馬的兩個人,身后跟著數人都手持武器。
漢子撥了撥馬頭,架著柴車讓開主路,打算跟這群江湖人就這樣擦肩而過。
就在這時候,漢子聽到后面柴草內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細小聲響,漢子趕忙揮動馬鞭想要盡快離去。
此人正是昨天將楊二十打暈的那個人口販子,這時候他正要帶著藏在柴草中央的楊二十去縣城“送貨”。
楊二十其實早就醒了過來,只是他手腳都被繩子綁著,而且眼睛和嘴巴也被被兩塊黑布縛了起來,所以他既不能出聲也不能視物,只感覺置身在一團什么東西之內,捂的他渾身冒汗,但卻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
不過他大概也能猜到,八成是要綁著去把他賣了。
這時候他聽到外面的馬蹄聲響,也顧不得什么,用勁扭了扭身子,希望能夠驚動外人。
只是這點聲響駕車漢子雖然一清二楚,但外面的人幾乎可就聽不到了。
迎面走來那個帶頭的騎馬男子,勒韁停馬,面容肅穆的堵在前面,看著眼前的莊稼漢子問道:“你這車內裝的什么,你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
表面平靜的莊稼漢子,也停下馬車回答道:“小人是漢谷村子里的莊稼人,現在要把這車柴草送去城里。”
騎馬男子打量了一番柴車,冷冷問道:“你這一路上有沒有看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子?”
漢子面帶笑容回答道:“這位大爺,小人這一路上只管趕路,并沒有碰見過任何人。”
這肅穆騎馬男子看了一眼憨厚莊稼漢,便不說話,就要驅馬離開。
不料,他身后另一個騎在馬上的佩刀男子,臉上有一道觸目傷疤,看著柴車撇了撇嘴,卻說道:“一車柴草你綁這么結實做什么,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東西?卸下來看一看。實在不行借你這馬車給我后面那幾個兄弟搭一程,你看如何。”
人販漢子心中暗罵這群強盜,真他娘的大魚吃小魚,但臉上依然陪笑道:“這位大爺說笑了,老漢只是害怕路途顛簸,把這柴草灑了,所以綁緊一點。而且各位大爺是向西走,老漢是向東,搭車怕是不太順路。”
那佩刀男子哈哈笑道:“把你這車破柴扔了,你再滾蛋,不就順路了?”
人販漢子臉色瞬間陰暗,知道今天碰上了不講理的,便說道:“光天化日之下,還望各位大爺放過小人一馬,我兒子還等著我送完這車柴草去抓藥呢。”
馬上漢子哼了一聲,笑嘻嘻說道:“光天化日怎么了,老子今天要定你這馬車了,識相的趕快滾蛋。”
說著直接抽刀砍斷了綁在車上的繩子,轉頭對身后幾個一路步行的同伙喊道:“想坐馬車的就來卸了這車柴草。”
人販漢子本想拿一句“光天化日”來威懾一下這幾個江湖匪人,沒想到適得其反,恰恰惹惱了這個佩刀男子,只是現在后悔已晚,而且心中驚駭不已,就差轉身跑路了。
“不要節外生枝了,正事要緊,如果還找不到那個小孩,我們都要提頭回去。但我們若是率先找到,必然是大功一件,至于賞賜的分量,我想你們都很清楚,都打起精神來,干正事。”
說話的正是一開始盤問老漢的那個肅穆男子,語氣淡漠,看得出來,他才是這幾人的主心骨。
本來已經心如死灰的人販漢子瞬間抬頭,一臉感激的看向說話男子,雙手作揖。
“草內有人。”
一句話打破了本來已經平息的小小風波。
正是剛剛上車卸草的一個人發現了被藏在柴草中央的楊二十。
聞言,所有人一股腦圍了過來,看著躺在草中被五花大綁著的楊二十。
剛剛說話的帶頭男子,立馬看向人販漢子,雙眼冒光,還帶著吟吟笑意,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販漢子早已嚇得魂飛天外,哪里容他思考,轉身就跑。
那位剛剛說要借車的佩刀男子哈哈大笑,臉上刀疤越發猙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抽出腰間佩刀,隨手一甩,直接將已經跑出去十幾步的人販漢子胸膛洞穿。
人販漢子被那一刀帶的向前飛去,摔在地上,死不瞑目。
就在佩刀男子眾人以為立下天大功勞,似乎已經看見那份賞賜,然后武道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
笑聲戛然而止,墜下馬背,佩刀男子同樣死不瞑目。
不同的是,他是被一把飛來匕首穿透了喉嚨。
一個年邁老婆婆,拄著拐杖,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眾人前面。
仍舊騎在馬上的那位肅穆男子,此時更加肅穆的死死盯住這個不速之客。
他剛要開口說話,驟然間這個頭發花白的古稀老嫗便舉起手中拐杖向他迎面砸來。
肅穆男子飛身后掠,堪堪躲過一拐,可憐那馬兒都來不及嘶鳴一聲,就被瞬間砸碎了整個身子,當場暴斃。
老嫗身形不停,又是呼吸之間就再次一拐砸下,肅穆男子根本無法躲避,只能抬起雙臂相交格擋,只聽一陣咯咯作響,肅穆男子仰面倒地,七竅流血而亡。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帶頭人就被這頭發花白的老婆子給取了性命。
幾個嘍啰面面相覷,連逃跑的念頭都生不出來,只希望她能夠就此罷手,放過他們一條生路。
可是等這老婆子,看了一眼車中那個孩子以后,離馬車最近的那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拐杖砸在胸口,吐血而亡。
其余幾人也被這老婆子幾個起落后以同樣的方式殺死,皆是胸口一拐,當場斃命,沒有任何活口。
楊二十一直在車中躺著,不能動彈,先前那個人販子和一群人的對話他全部聽了進去,只知道他今天肯定是活不了了,就像一只羔羊,剛被一只餓狼咬住,立馬又來了一群老虎。
但后來只聽見一聲聲慘叫之后,就被人解開了身上所有繩子,他自己快速拿下眼睛和嘴上綁著的兩塊黑布,似乎有點傻眼,然后就好像那晚在河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抱住眼前這個老嫗,哭著喊了一聲“桂婆婆”。
桂婆婆聽到楊二十這一聲悲切哭喊,一瞬間也濕潤了眼眶,老人大概很久不知道流淚的滋味了,剛要抬手去擦拭眼淚,身體不由自主劇烈顫抖了一下,接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楊二十松開手,看著面色鐵青的桂婆婆,急忙說道:“桂婆婆你受傷了!”
桂婆婆拍了拍楊二十肩膀,微笑道:“婆婆沒事,之前受了一點輕傷而已,咱們快快離開,要不然壞人就要追來了。”
楊二十這才發現,馬車四周躺了數具尸體,目前就他和桂婆婆兩個活人。
忽然楊二十像是想起來了什么,抓著桂婆婆的手喊道:“桂婆婆,我娘親她怎么樣,她現在在哪里?你快帶我去找她好不好。”
桂婆婆左右張望了一圈,說道:“這里視野太開闊了,要是敵人追來我們無法躲藏,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慢慢說給你聽,你先坐好,咱們駕車趕緊離開。”
桂婆婆一掃拐杖,將馬上車上本來的柴草全部卸到地下,駕車快速向縣城方向走去。
不是桂婆婆不想告訴楊二十他母親的真實情況,實在是無法開口,更不知從何開口。
那天晚上她跟那個武道境界幾乎已經是一品歸宗境的黑袍男子展開大戰,不久之后她便落了下風,即便她可以仗著年輕時一場場生死之戰的對敵經驗,能夠與那人周旋一陣,但最終落敗甚至當場斃命的肯定是她。
那天晚上,在楊二十母子還沒逃出小院之前,她就已經感受到,對方陣營的一品高手也只有兩個人,除了那個七境巔峰黑袍男子,再就是那個學塾蟄伏了一年多,剛入一品不久的假儒士。
桂婆婆明白,只要當晚她能拖住那個黑袍男子,楊二十娘倆還有機會逃走,可一旦讓那黑袍男子追過去,她們半點機會都沒有。
所以那時候的桂婆婆拼了老命想要纏住那個黑袍男子,但那人卻沒有任何戀戰的念頭,招招都是死手,逼得桂婆婆她最后實在沒辦法,心想就算是死,也要將那人重傷。
可是,當她一招自殺式的攻擊被那人巧妙躲開之后,桂婆婆就發現那人幾乎連一點“以傷換傷”的念頭都沒有,甚至以他重傷換桂婆婆死的買賣都不做,就這樣,在桂婆婆招招都是同歸于盡攻勢之下,那人竟然在氣勢上逐漸落了下風。
最后終于被桂婆婆抓住破綻,強硬跟那人以傷換傷,然后抽身逃離。
只是她的傷勢更重罷了。
當她找到那個樹林后面的斷崖畔時,熊雅芝已經氣絕身亡,更讓一生無兒無女的桂婆婆心如刀割的是,熊雅芝倒在大雨泥濘中,最后一刻,還以手指寫下了“二十”二字,擋在手下。
桂婆婆明白,那必然是熊雅芝用最后一絲氣力在提醒她,讓她去救楊二十。
世人皆知羔羊跪乳,烏鴉反哺。可這個孩子終究才不到十二歲,讓他又去哪里報那三春之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