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子，就你這點手段，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高老頭淡然說道，又喝了口微涼的雪梨湯。

吃著果子的江逸嘴角一抽，雖覺得暴露了什么，但心底卻是不驚慌，畢竟高老頭不是惡人。于是不也不道破，只干笑幾聲。

“話說回來，你有事找老頭子？”

聽到這話，江逸才想起自己這趟出門的目的，忙道：“高老，最近幾日我打算休息休息，到咱這天門鎮四處逛逛。您看酒館里的說書……”

高老頭斜看了他一眼，嘴里嚼著脆生生的大棗，嘟囔道：“就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一點也不知道照顧老人家?！?

“嘿嘿?！?

江逸摸著腦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罷了罷了?！备哒鋽[了擺手，語重心長道：“不過，別把老頭子的話當耳邊風。既然閑不住，那在外面可得留心，最近這天門鎮可不太平！”

聞言，江逸眉頭一皺，問：“高老知道發生了何事嗎？”

不料高正武搖了下頭，有些不耐煩道：“這些事羅里吧嗦的不好說，想明白問掌柜去?！?

見他只說一半，江逸氣得牙癢癢，只好心里腹誹高老頭。

“雖說出門靠兄弟，但歸根結底還是靠自己更為實在。所以說啊，別仗著有點本事隨處閑逛，還得多練練，別到時候被揍得爹娘都不認識?！备呃项^在那慢悠悠地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也不知說給誰聽。

對面位子上，江逸坐的更加不安穩，像是小偷被人抓了個現行，一切都暴于陽光下般不自在。

他干笑道：“是啊是啊。不過在下就是一落魄的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更別說武功了。這世道真是難啊，哈哈哈?！?

見江逸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高正武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道：“言盡于此，愛聽不聽?！?

“哈哈哈。高老先生這番話如此有理，倘若有人不聽，那真是愚昧啊。高老先生名副其實，說話都這般高見?！苯橙颂笾夏樄ЬS。

“算你小子識相。”

高正武被江逸無恥的模樣給氣笑了，也不和他計較：“行了行了。這湯也喝完了，咱們也該走了?！?

說完便于座位上理起了自己的長衫。

“也是?！?

江逸點頭附和，卻也低下頭理起了衣擺……

日暮，余暉未盡。

路邊小販正忙著招呼客人，往往顧不及禮節，匆忙用袖口擦拭汗珠，便將客人要的東西遞到手中，想在太陽落山前多賺幾文錢。多累這一會兒，留給孩子上私塾的積蓄就多了一些，年底也好給家里添幾件新衣。

雖是一天熱鬧將散之時，小鎮上每一位都在為生活而努力，真是人間煙火味滿天。

茶水鋪招牌下那一張桌子旁，兩個人正低著頭，神情肅穆且專注地，整理衣著。

實在是低頭太久，脖子酸痛。高老頭首先敗退，抬起頭表情淡然，輕咳一聲：“江老弟，話說茶也喝完了，這茶錢、也該付了啊。”

江逸也放下捏的不成樣的衣衫，點頭道：“高老先生說的在理。讓先生破費了，在下羞愧難當?！?

高老頭呆滯，楞神道：“是你說要喝茶，為何是我付錢？”

沒想到江逸眉毛一挑，“可我只是隨口一說，也沒料到您答應了啊。”

“你！你這臭小子……”

高正武差點沒忍住當場大罵，喘息之后，強行壓著火氣道：“你要點臉可好？”

聽到這話，江逸滿臉無辜，十分困惑道：“在下有臉，何必再要一張？在下認為有臉即可，無需多厚。不知老先生此言何意?！?

“我……”

高老頭怒拍桌子，原地爆炸。

“怎會有你這般無恥之徒！”

江逸一臉淳樸憨厚，眼神像個孩子那般茫然。

“別扯犢子！到底付不付錢？”

高老頭心態炸裂，知道在臉皮厚度上，比不過這小子，便直接把話說了明白。

江逸看高老頭快氣昏了頭，忙把實話托出：“坦白來說，我想付也付不了啊，因為我本就身無分文?！?

“啥？”高正武再一次呆滯了，顫巍巍地指著滿臉坦然的江逸：“你給我說清楚。”

“全是肺腑之言??！我剛來天門鎮，本就一窮二白，否則當時掌柜相邀，為何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所以我現在全靠掌柜接濟，哪來的錢？”

江逸滿臉誠懇。

看著江逸不像作假的神情，慢慢的，高正武絕望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干脆地付了茶錢離開。

否則指望一個囊中如洗的家伙付錢？

高老頭暗罵自己沒看清江逸的本質。

見高老頭認命，江逸滿臉笑意地跟在其身旁，像只偷到了雞的黃鼠狼。

……

不時已是夜間。

夜幕降臨，墨色如注，無邊夜色籠罩蒼穹和大地，朝遠處望去，皆是黑暗。但，一個巨大的白玉圓盤懸掛于蒼穹之上，給人間撒下皎潔的銀輝。

路邊，店家早已掛起燈籠，還有燭火透過窗，給予夜晚的人們點點光亮。

雖說夜間，半數以上的店家都關門歇息，不過有的卻正是熱鬧之時，比如現在兩人面前的這一家。

紅燈高懸之下，站著關系重歸于好的江逸、高正武二人。

“高老，你這是要去哪？”江逸問。

如今他是真正意義上的一貧如洗，老老實實地跟著高老頭，還能蹭點油水。

“嘖嘖，江小子，你可知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說的是哪兒？”高老頭滿臉春風地笑問江逸。

看著老頭如此猥瑣的笑容，江逸嘴角抽搐，也不回答，抬頭看向身前那高樓：紅燈綠瓦，珠簾繡幕。牌匾上三個大字——“鳳鳴苑”，不時傳出嬌柔軟糯的巧笑，還有樓閣上半遮半掩的身姿……

“這風月寶地我可從不帶人來，老弟，看看我對你多好！”高老頭意氣風發地拍著江逸的肩膀道。

“呵呵。”江逸嘴角扯了半天，直道出這兩個字。

“老弟別慌，今夜花銷我老高包了，怎的開心怎么來?！贝丝谈呃项^卻是大方得很。

“算了算了，我承受不了，高老先生還是自個樂呵吧?！苯葸B忙躲開。

見江逸這份躲之不及的樣子，老頭子嘖嘖稱奇：“你稱自己三十之長，那怎么這么害羞，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不會在裝模作樣吧?！?

江逸嘴角抽搐，連忙作揖：“高老先生別戲弄在下，在下認輸?！?

見江逸這般模樣，高老頭朝天大笑，也不理他，轉身便走進了樓內。

江逸看著老頭子消失在人影之中，又抬頭看了眼這“風月寶地”，便是轉身離去。

原地只留了句感嘆：“真是老當益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