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沒有神的世界

命運大陸，費氏王朝建國九百九十年，暮秋之際。

東部青木平原戰火方息，濃煙漫布，尸橫遍野。疊落在地上的尸體中，既有饕餮怪獸、鋼鐵機械人、三米高的巨人，也有數不清的人類士兵。

這些士兵中的很多人都來自邊境諸省，從呱呱落地那天起便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中。物資的短缺和敵人的襲擾，讓他們早早學會了如何生存與戰斗。他們武藝精湛，驍勇善戰，前赴后繼犧牲了自己，為身后的族人們爭取到了片刻的安寧。

然而，這對處于完全劣勢的王朝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究其緣由，就不得不提起命運大陸曲折的歷史。傳說萬年前，創造命運大陸的諸神先后長眠，整個大陸陷入荒蕪混亂之中，生活在此的黑暗種族們常年互相征戰廝殺。這時出現了一個種族，他們自稱為人，弱小而勇敢，落后卻又聰明。在黑暗中一代又一代地繁衍生息。直到八千年前，一個偉大的時代悄然來臨。

先知者預知了諸神之覺醒，勇者諾和守護者星先后帶領著追隨者來到白晝之淵，喚醒了自父神母神之后最強大的光明之神。在神的指引下，人類在白晝之淵附近定居，習得了神奇的術法和武技。星的女兒瓊成為了侍奉神祗的最高祭司，將神的旨意與恩澤傳達給所有子民。而諾的兒子羽則繼任為王，手下擁有十六名威震四方的勇將。經過幾代人類的不懈努力，最終，黑暗種族被徹底趕出了命運大陸，并被諸神封印在異時空。命運大陸在諸神的祝福下欣欣向榮，先后建立起大大小小十數個人類王朝。

不料近千年前，黑暗種族卷土重來，妖魔肆虐，諸神隕落。如今，整個大陸就只剩下費氏王朝這最后一個屬于人類的自由國度。

“我要是再早生個兩千年就好了，沒準死前還能見到神長成什么模樣。”受了輕傷的年輕戰士癱坐在地上，向正幫自己療傷的醫師抱怨道。

醫師不悅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手上力道卻驀地加大。

“啊，痛！”戰士大叫出聲，“謀殺啦！”

周圍的同伴們嬉笑出聲。軍中生涯盡是鮮血與恐懼，半刻的歡愉都彌足珍貴。

“活該！誰都知道醫師們全是無神論者，你還真敢在他們面前提諸神吶？”有人好心地提醒。

戰士聞言，先是瞪大了眼，繼而張了張嘴撓了撓頭，面色通紅，似乎真的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常識”，半晌才發問道：

“可我看老師的法杖上刻的就是天空之神的頭像啊，我們家神龕上也有一個！”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這家伙打哪來的？這年頭了家里還有神龕！”有人打破沉默道。

年輕的戰士們臉色都不太好看。

“你，家里有人是術者吧。如今除了術者，誰還相信神真的存在吶。”不知是誰小聲道。

“那些老古董們堅信最早的術法是由神傳授給人類的。可你看看，如今這世界都變成什么樣了，也沒見到半個神現身救救大家！”一直沉默的醫師突然激動地出聲。

受傷的戰士被嚇得退后一步，結結巴巴地爭辯道：“可，可那是因為，是因為諸神全部寂滅了呀。我媽媽說，千年前，諸神帶領人類奮力抵抗由異時空入侵的黑暗種族們，為了拯救人類犧牲了自己。他們如今不在，不代表他們沒存在過呀！對了，保護著我們的天空結界，不就是天空之神留下來的嗎？”

醫師冷哼了一聲。

像是打開了禁忌之匣，戰士們倒是一鍋粥地議論開了。

“我的術法老師曾說過，‘諸神離去千年，希望再臨世間，父神母神將重新回到他們子民的身邊，將人類從恐懼和絕望中拯救出來；自由，是神最后的恩賜’。”

“沒錯！我也聽過這個預言，據說是百年前最后的神殿先知說的。嘿，誰曉得是不是糊弄人的？就算是真的，如今天空結界越來越不牢靠。再過個十年，說不定這個大陸上早就沒有人類存在了。”

“不要啊，我還沒娶老婆生兒子，諸神啊，快來救救我們吧。”

“還娶老婆？這仗才打了半個月，我們已經損失半數的人了。再打下去，說不定明天你就能見到你的神了。”

“他奶奶的，那些怪獸一個長得比一個丑，偏偏強得不可思議，我們根本就是在打人海戰嘛。”

“人海戰也得有人，你看看這——”

大家一下子安靜下來。滿目瘡痍。昨天還一起說笑一起生活的戰友，今天已經生死相隔。活著的人，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死去。許多人偷偷地抹了抹眼睛。

“別說喪氣話！起碼，咱們身后青木省的十萬平民暫時安全了。”天性樂觀的戰士嘗試著鼓舞自己的同伴。

就在這些幸存下來的戰士或哭或笑，以各種方式“慶祝”慘烈的勝利時，人群兩丈外的孤石上坐著一個瘦高的戰士。他看起來很年輕，十六七歲的樣子，身著被鮮血染透的戰袍，裸露在外的肌膚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與同伴們不同，這場生死大戰似乎對他并沒什么影響，他那如刀斧雕刻般立體深邃的臉上此刻一片平靜，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只專注于手中的活計：擦拭染血的大槍。一遍又一遍，顯然，魔物的血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他卻絲毫不顯得氣餒，只是重復著這一個動作。

“喂，穆抉，別白費力氣啦，這次你又是殺敵最多的，想好要什么獎賞了沒？”

有人注意到瘦高戰士的格格不入，大聲招呼道。

叫穆抉的戰士沒什么反應，仍舊低頭全神貫注地擦拭著大槍。

大家似乎對此見怪不怪，不再理會他，繼續之前的談話去了。

穆抉的努力終是沒有白費，漸漸地，手中的大槍露出原本的顏色來：那是一種閃耀著些許藍光的烏黑金屬，只看一眼便給人寒冷徹骨的威懾感，似乎昭示著已有無數生魂喪命于此槍之下。

戰士如古井般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只見他抬起頭來，神色莫名地望向前方。而幾乎同時，一隊藍衣騎兵如閃電般由遠及近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