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家的少爺真聰明。”

“小卡爾是個神童。”

“安普尼米爾家族，終于要出一個大文學家了。”

……

卡爾很有名，不僅僅是在安普林頓村，周邊幾個村子，一提到安普尼米爾家族的小卡爾，都會聽到各種稱贊。

四歲時，可以寫文章，五歲時可以寫短詩，六歲時更是寫了一篇關于退役老兵安置問題的評論性文章，據說當報社發表后，還引起了市議會的重視。

但這些，卡爾，也就是喬林，并不在乎，他只是展露了一些“天賦”，以便在未來的成長道路上，爭取更多的優勢資源。

坐在村外的田野里，卡爾看著遠處的山林，而越過那片山林就是林河，河的這邊，是德意志帝國，河的那一邊，則是瑞士王國，安普尼米爾家族的發祥地。

因為和羅馬教廷的關系，瑞士一直不參與歐洲各國的紛爭，與其說他們的領導者是國王，還不如說是羅馬教廷，在上一世的世界，瑞士是在一戰后，定為永久中立國的，但在這一世，似乎并沒有永久中立國一說，但瑞士確實不喜歡參戰，但他們的雇傭兵，卻活躍在各個戰場上。

據說安普尼米爾家族的先祖，就是以雇傭兵的身份，加入到德意志帝國的戰爭中，也因此，立下了不少戰功，在同意入籍德意志帝國后，被冊封為騎士，并擁有了一小塊封地，漸漸地，這一小塊封地里，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有先祖的戰友后裔，也有從瑞士來的各種親戚，更有失去土地的貧農，于是乎形成了現在的安普林頓村。

別看村子的土地不少，但真正歸屬安普尼米爾家族的封地，只有現在村子的五分之一罷了。

也正因為此，村子里的村長，并不是安普尼米爾家族的成員，而是土生土長的布倫貝格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村長一職，一直是由那幾個布倫貝格的當地人擔任，整個村子，沒有人有怨言。

卡爾知道，這是因為政治，安普尼米爾家族是外來者，即便成為貴族，也依然不被德意志認可，即便有了封地，也被本地人監視著，誰知道會不會突然背叛，要知道這里距離瑞士，只有區區幾十公里。

“嘿，卡爾。”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走來了，卡爾見到他，當即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老人叫做霍夫，只有五十出頭的年紀，但看上去，卻像六十多歲，年逾古稀的老者，而且他還是一個殘疾人，左腿以下都沒有了，那是地雷的杰作。

霍夫是個老兵，在軍隊里服役了二十多年，參加過十多年前與法蘭克共和國的戰爭，就是那場戰爭，讓他成為了一個瘸子，軍隊用六百馬克就打發了他，是的，二十多年的戎馬生涯，一條左腿，只值六百馬克。

但霍夫沒有怨言，因為他熱愛著自己的祖國，別說一條左腿，就算是用性命去換一場勝利，他也心甘情愿，這就是德意志的愛國者，狂熱的愛國者。

卡爾當然沒有這種心思，他并不熱愛這個國家，因為他還沒有歸屬感，就像他討厭那惱人的卷舌音一樣，這種說話方式，他實在太討厭了，還怎么可能去愛，但是他又必須把自己包裝成一個愛國者，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瘋狂的那種。

霍夫，算是卡爾在村子里，除了父母外，最親近的兩個人之一，另一個是牧師先生，這是卡爾特意選擇的結果，接觸牧師，是為了得到一個虔誠教徒的名聲，而接觸霍夫，則是為了了解戰爭，一場他很快就要加入的戰爭。

簡單的聊了聊天氣，卡爾便纏著霍夫，講述軍隊里的故事，作為一個戎馬二十多年的老兵，霍夫自然有滿肚子的軍隊故事，講上幾天也講不完，何況卡爾畢竟幫了他，他的那篇關于退役老兵的評論文章，讓他得到了一百二十馬克的補貼，看在這個份上，他也要對卡爾的要求盡量滿足，何況只是一些故事罷了。

卡爾聽的很入迷，這讓霍夫非常開心，他講著一個又一個故事，從北方的海港，到南方的山區，從冰寒的大海，到炙熱的沙漠，二十多年來，卡爾幾乎參與了德意志帝國半數的大規模軍事行動，打過三場戰爭，經歷戰役十幾場，戰斗過上百次，當然，這里有吹牛的成分，因為霍夫只是一個后勤兵，他這二十多年，總共也沒開過幾槍。

但是卡爾依然聽的很認真，他其實對那些或離奇，或熱血的故事不感興趣，他真正在乎的，是從故事中，得到關于德意志帝國軍隊的情報，包括他們的作戰方式，行為方式，從戰略到戰術，各種習慣和側重，從這些東西里，卡爾在做自己的打算，一旦投入戰爭，自己該如何提高生存率。

故事很快講完了，在卡爾喊出一句“德意志帝國萬歲”后，霍夫露出滿意的微笑，是啊，德意志帝國萬歲，他已經老了，沒有再為德意志帝國沖鋒陷陣的能力，但是下一代，像卡爾，依然可以讓德意志帝國的旗幟，高高飄揚。

“又去纏著老霍夫講故事了？”

回到家，卡爾被母親叫住，她關切的囑咐卡爾，不要總是纏著老霍夫，這樣會給他造成困擾，畢竟他是一個殘疾人，只剩下了一條腿，行動不便，還患有嚴重的肺病，總是纏著他，會讓他的病情加重。

卡爾乖巧的答應了，但是他從母親的眼神里，看出的不是抱怨，而是擔憂，母親不想讓卡爾成為一個狂熱的愛國者，因為這些狂熱的愛國者，總是活不長久，德意志帝國的戰爭太頻繁了，所以軍人的傷亡率總是很高，所以母親不想讓卡爾參軍，害怕某一天，收到軍隊的告慰信。

父親也從書房出來了，把卡爾叫過去，好好訓斥了一番，卡爾明白，他們都是擔心自己，希望自己能夠繼承家業，悠悠然坐在田地邊嗮太陽，而不是穿上軍裝，在戰火硝煙中穿梭。

但是這種話，他們不會直接開口去說，因為這等于是在和帝國唱反調，所以這是違反法律的，一旦被人舉報，會受到很重的懲罰。

“至少，還沒有嚴重到被蓋世太保抓捕。”

卡爾吃過晚飯，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如果自己再大一些，到了十五六歲，懂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那么父母或許會和自己，就這個問題好好談一談。但現在不行，社會上的風氣就是如此，狂熱的愛國者每天都在街頭吶喊，如果父母直接和自己說了，而自己又把這件事泄露出去，那么后果就是……

罰款！

是的，只是罰款，從50馬克到300馬克之間，一切都看法官的心情。雖然這也不是一筆小錢，但總比前一世，那些蓋世太保把人扔進集中營強，慶幸吧，這個世界沒有那個人，否則問題會更加嚴重。

在自己的房間里，卡爾來到書桌前，看了眼桌面上的幾本厚書，然后拿起一本詩集，輕輕翻開。

詩集的內頁很多都是空白的，這是卡爾自己改造后的結果，空白頁是留給自己寫內容的，當然，與詩歌無關，都是關于軍隊的。

卡爾幾乎沒有私密空間，他只能采取這種辦法，父親和母親都是熱愛文學的，卡爾的桌面上，都是各種文學類書籍，屬于卡爾的個人書籍。所以出于禮貌，這些書，在沒有得到卡爾同意的情況下，父母不會去翻閱，就好像當年父親給卡爾開放自己的書庫，哪些能動，哪些不能動，都有過交代，這是德意志人的禮儀，深入骨髓的禮儀。

不過如果父母有幸翻開，一定會被卡爾填寫的內容嚇一大跳，這些卡爾寫上去的東西，都是關于德意志帝國軍隊的分析，從前線到后勤，包括各兵種，各軍事集團獨立分析，也包含他們的協同能力分析，還有一些關于戰略和戰術的分析，卡爾通過這些，在磨練自己的思維，他必須熟悉和掌握德意志帝國軍隊的行為模式，至少在把他當做炮灰扔出去之前，他能夠準確預感到危險，從而采取行動規避。

戰爭不是鬧著玩的，生或死，往往就在一念之間，這不同于前一世的和平生活，他的思維模式需要改變，變得更加尖銳，甚至刻薄，從而增加敏感度，就像一只隨時會受到驚嚇的兔子。

獅子會嘲笑兔子膽小，但兔子有時會比獅子活的更長久。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卡爾必須提前布局，就好像虔誠的教徒，狂熱的愛國者，這兩個身份會讓他更有可能在戰爭爆發時，進入后勤或輔助部隊，也更利于他的升遷。

坐在辦公室里，打打電話，簽署文件，這才是回避死亡的最優選項，至于平民？如果戰爭順利，或許不會有什么事，但如果不順利，那么在不斷降低征兵標準的情況下，平民新兵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就好像老兵霍夫，他進入軍隊時，已經接近三十歲了，他很幸運，仗著自己當過機械修理工的經歷，新兵訓練結束后，便分到了后勤部隊。

要知道，與他一起受訓的還有十幾個人，而他是現在唯一還活著的，剩下的人，全部陣亡，他們都是平民兵，陣亡率最高的兵。

當兵要趁早，這是面對戰爭，最好的生存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