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虞的冬天冰冷徹骨,不會有桃花的
書名: 曾道人間驚鴻客作者名: 慕幼魚本章字數: 3073字更新時間: 2020-11-01 09:17:05
第十一章——大虞的冬天冰冷徹骨,是不會有桃花的
出乎言嶸意料的是,虞帝居然是和陸望一起出來的,從內殿里。看到他們一起出來的時候,言嶸瞳孔都在震,這和他們探查到的不太一樣啊,說好的內斗嚴重呢。
陸望這么一個功高蓋主的危險人物,虞帝就這么親親密密的和他相攜出來,一副相談甚歡,有說不完的話還想接著談的模樣。
虞帝還是太子的時候,陸望曾是他的老師,擔任太子太傅,他又是經歷三朝的元老人物,說話都極有分量,虞帝事事與他商量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言嶸放棄深究這個問題,低頭研究面前陸續端上來的佳肴,盡管小心再小心,上次還是不慎被燙出了水泡,被他們大虞人明里暗里笑話了一年,這次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人來齊了,宴會很快就開始了。絲竹舞曲,吹拉彈唱,非常熱鬧。宴會氛圍極佳,虞帝還分別派發壓歲錢,祝福、玩笑引得滿堂歡樂,其樂融融。
這是大虞的新年,不是她的。在千里之外的大梁金陵城里,他們的新年又會是什么樣的呢。這是王兄回到大雁宮的第一個春節,不知道習不習慣,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起在金夏的噩夢日子,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短暫地讓他松一口氣,安心做言氏兒孫,而不是一位年輕的帝王,哪怕是在祠堂對著父母和爺爺的靈位訴苦呢。
言嶸走神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時這才發現大家都在舉杯了,言嶸趕緊拿起杯子,卻發現茶壺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宮娥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壺酒。
馬上要到她起身敬酒了,言嶸只好倒了半杯酒,拈起酒杯站了起來,擺出端莊大方的儀態說完敬酒詞,這才掩袖將那半杯酒倒入了喉。
又辣又苦,還帶著點酸澀和腐臭?言嶸形容不來這種感覺,只感覺這是一杯釀壞了的酒,但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吐出來,只好逼著自己咽了下去。
放下杯子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言嶸的錯覺,她一直覺得有道視線跟著自己,仔細去看時又不見了。
對面的薛城吃菜吃得很開心,根本沒有投來眼神,不是他,會是誰呢。言嶸沒想太多,因為她覺得自己有些不舒服,那杯酒應該就是釀壞了,虞國好歹也是一個大國,弄這種伎倆,說出去也不怕寒磣?真是奇怪。
長歌發覺了她的不對勁,借著幫宮娥端菜到案幾的機會小聲道,“怎么了,不太舒服?”“嗯,這酒好像是壞的。”
長歌摸摸她的額頭,不算太燙,但看她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確實不太舒服的樣子,“要不公主出去透透氣去,看看能不能催吐出來。”
暫時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言嶸覺得也行,交代了長歌替她看好,自己偷偷溜了出去。這種宴會時間長,確實有不少皇子公主會坐不住,尤其是年齡小的,鬧騰起來更不好管,因此對于大家的進出并沒有過多限制,再說入宮時已經做過檢查,武器刀兵一律不準帶入,又有禁軍三人成隊,五人一行來回巡邏,安全不是問題。
因此言嶸很容易就溜了出去。外面天色已晚,宮燈彩帶,滿眼皆是歡度春節的喜慶。離了喧鬧的光華殿,越往外走就越是安靜,冷冽的寒風吹得酒意散去不少,她感覺沒有那么難受了,腦袋稍微清醒了些。
她隨意找了一處涼亭坐下吹風,盯著頭頂的皓月發呆。在大梁的大雁宮她看過許許多多次月亮,和皇祖父一起,和長歌一起,和士衡哥哥一起,或者自己一個人,或欣喜或悲戚,月亮都是那個樣子,盈缺自常。
金陵地勢略高,天文臺經常監測到一些神奇天象,運氣好的時候,坐在大雁宮的屋脊上就能看到超級大的潔白皓月,連那些紋理陰影都能看得清楚。
真想回家啊,言嶸喃喃念了兩聲,她想念大雁宮的青石板、想念公主府的桃花、想念臨行折柳相贈的士衡哥哥、想念她的大梁。
她討厭大虞人的陰險狡詐,討厭他們的狼子野心,討厭他們仗勢欺人的嘴臉,還給她劣質酒,要不是他們當年聯軍攻打金陵,又設計援軍受阻不能馳援,金陵又何會落敗,他們兄妹也不至于自小背負興國大任,陷在這等境地受此委屈。
這里沒人經過,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里,所以言嶸稍稍放松了戒備哭出了聲,她來到東京一年多了,連哭都不敢大聲哭,在驛館和長歌說話都要放輕了聲音,說到機密的事情都是寫在紙上給她看,然后就立馬銷毀,活得戰戰兢兢,生怕露出一點點端倪惹來猜忌。
今天哭出來了倒也覺得心里輕松了一些,淚眼婆娑中看那輪明月,更似往年。言嶸伸手去觸記憶中的明月,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動作輕柔似乎是提醒她,言嶸以為是長歌,毫不猶豫地轉過了頭。
不是長歌,是薛城。怎么辦,言嶸僵在那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聽到了什么,從哪里開始聽見的,她不敢再哭,情緒猛地卡在喉嚨里,顧不得淚痕風干在臉頰上,她飛速地想著對策。
她是出來吹風的,吹風是為了什么,醒酒。對,她醉了。
言嶸立刻反應過來,搶在他前面開口,“你怎么來了?”口吻盡力裝得和醉酒相像一些,她當然是會喝酒的,只身入狼窩她能什么都不會么。
薛城本來覺得自己突然拍她肩膀見到她在哭有些唐突,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個尷尬局面,見她神志不太清楚一副醉酒的模樣,登時放心了一些,“你還好吧,我看你出來很久了,身邊也沒帶著人,我以為你迷路了。”
“迷路?我不迷路的!”言嶸站起來往回走,卻自己左腳絆右腳差點摔了個踉蹌,薛城趕緊拉住她,她只喝了敬酒時那一杯酒就變成這幅樣子了,看來的確不會喝酒,“你先坐下吧,我讓御膳房把醒酒湯給你端過來。”
“我沒有醉,我只是不想回去,”言嶸掙脫他,自己伏在欄桿上瞧月亮,“那是你們大虞的熱鬧,不是我的,這里不是我的家。”
薛城知道這種時候她肯定想家,這也是他為什么會出來尋她的原因,“你看這是什么。”說完把一個東西遞到她手里。
言嶸的確有些驚訝,因為他拿過來的是一枝桃花。大虞的冬天冰冷徹骨,是不會有桃花的。言嶸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薛城解釋,“我們大虞冬天冷,只有伽藍山那里的溫泉池一處才稍稍暖和些,這桃花是那里長的,我給你折了一枝過來,希望異國他鄉的桃花能稍稍緩解你的思鄉之情。”
說實話,即便是溫泉旁長出來的桃花,依然長得瘦小,更別說有他們大梁長得好,但它的確是這個冬天里難得的春色,在這個離大梁千萬里之遠的地方,努力帶給她一點故國的顏色。
“謝謝你,”言嶸的感激是真心的,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在了花瓣上,薛城手忙腳亂的找手帕,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帶這種東西的習慣,只好道,“你放心,如果你愿意,逸王府可以是你的家。”
“咱們不是合作么,照顧好合作搭檔是應該的,”末了又補充一句,“你不必有心理壓力,即便是立場不同,但只要我們目標相同,我們依然是朋友。”
“朋友?”他們不會是朋友的,不僅立場不同,目標也不會相同。但是言嶸什么也沒說,解釋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他薛城豈是什么心思單純的人,說一兩句場面話就想取得信任讓她乖乖聽話?
煙花適時地在頭頂綻放,不知何時月亮躲進了云層,留下整片夜幕作為煙花的主場,各色煙花競相盛放,喧囂之下幾乎蓋住了所有聲音,光亮不時映在他們臉上。
“大虞的煙花放得不多,在我印象中除了每年春節,只有父皇母后和太子殿下的壽辰能放煙花,真漂亮。”薛城盯著那片絢爛,有些羨慕。
大梁也有煙花,不似大虞將其收歸軍用,僅在需要的時候由官府控制收放。在大梁,所有人都能在大街上買到各色煙花,桶裝的、手持的、迷你的應有盡有。各種佳節、尋常生日、或者僅僅為了慶祝孩子在學堂的成績進步了一名,都能輕易買到這份快樂。
“以后你來大梁的話每天都能看到,只要你愿意。”
薛城看向她,有些吃驚,“大梁竟如此鋪張?”
“不是我們鋪張,我們只是覺得百姓的事都是大事,他們高興的事就值得慶祝,煙花而已又不貴,最便宜的兩枚通寶就能買到,兩枚通寶就能買來快樂,而且大家都能看到,何樂而不為呢。”
薛城,“百姓那么多,每一天都有人快樂或悲傷,你們倒是會做生意。”薛城盯著她,有光亮重新落到言嶸臉上,薛城忽然發現她臉很紅,不似尋常醉酒,難道發燒了?不至于吧,一杯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