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谷的六角亭和別處不一樣，別處的涼亭只是用來休息小憩觀賞之用，而谷內的六角亭隔了段距離就有一個亭子，正殿長廊不算涼亭的話，一共十三座，長廊盡頭一座，剩下的十二座分布在千音谷各處。

師父不喜陽光，有時又須得盯著他們練功，搬個八仙椅坐在涼亭里，呷茶吹風，閉目養神最是愜意，遇上了雨雪糟糕天氣，一人一座亭子，這亭子建造的十分講究位置，正廳那十三并齊長廊外的涼亭，正巧可以看見所有涼亭。

師父最喜歡的也是那個亭子，原本殿外要修十三座亭子，師父覺得分散的太開，千音谷的弟子又多，干脆合并做了一條又大又寬的長廊，長廊上分兩排，擺了桌子和坐墊，授課時全部坐在坐墊上聽課。

長廊最外就是涼亭，每個檐角上掛了鈴鐺，風一來就叮叮當當的發出聲響，廊內風大，又在長廊每個分區的廊柱上掛了些竹簾，以法力定住，這樣不會有驕陽也不會有風雨進來。

完工之后師父的許多朋友都來祝賀，有一位的說辭千岄印象深刻，他看了眼長廊后的大殿若有所思道，“放著應有盡有的廳殿屋舍不用，做了個這么寒酸的長廊六角亭，你們這一幫人都吃飽了閑的?！?

“千岄！”

遠處的涼亭清晰起來，她看著涼亭，千媚在朝她招手，一邊招手一邊她往這跑，千媚身后的人越來越多，師妹師弟都站在一起朝她揮手，師父站在最后，笑著看著她，千襲雙手環抱于胸，那姿勢千岄都能想象到她的那副臭臉。

鈴音清脆，千岄失神片刻，很快晃了過來，穆一塵捂住她的耳朵，她才覺得耳邊一陣涼意，見她眼神澄明，他松開了雙手，“這雪境變幻多端，你們小心，不要被迷惑了。”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和上次的不同，這次的雪花有冰涼的觸感，白雪紛紛飄落，不一會就大雪紛飛，雪地上的積雪越積越厚，三個人的頭發上也落了許多雪花。

千岄退了一步，雪地上的道路清晰起來，兩旁緩慢生長出了冰花，慢慢樹的枝條也長了出來，枝頭綻放雪梅花，這里逐漸形成了一個冰雪所鑄的梅園。

剛剛瞧見亭子的地方變成了一座圓拱冰橋，雪花不斷落下，地上的植物還在不斷發芽生長，漸漸已經成形了大片，只不過都是把冰雪所鑄。

三個人相互攙扶著往橋邊走去，這冰雪地里雙腳行走一不留神就很容易摔一跤，橋下是一條蜿蜒的冰河，不大，面上結了層淡藍色的冰霜。

千岄剛踩上冰橋，橋面出現裂痕，整座橋轟然沉入冰河，“我...就踩了一下?！?

“沒事?！蹦乱粔m寬慰道，指著遠處上頭上的一處云霧道，“那上面似乎大有玄機?！?

末了他也愣了一下，他能看見了，四周的景象盡收眼底，腳下全是冰面，四周長些了許多冰樹，雪花剛好點綴了枝頭，眼界變得清晰，遠處山腳的那棵巨大冰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挪目看向千岄，她的臉和鼻尖都凍得微微泛紅，鼻息間傳出的呼吸化作了白霧，澤鳴沒有什么反應，他是羽族，對冰雪本就耐凍一些，只不過他也細心的用衣物將身后背簍蓋了一層，上面已經積了許多白雪。

他站直了身體，一手一個，輕輕捏住了他們的肩膀，腳下提力，三個人就躍過了冰河，朝著那座山腳奔去。

落地之后，千岄胸腔里的那口氣才敢吐出來，“嚇死我了，下次你先說一聲?！?

“好。”穆一塵嘴上答應的下來，眼睛卻一直在打量山下的這棵冰樹，山路有冰雪所鑄的臺階，這棵樹不偏不倚長在了臺階的中央，擋住了上山的去路。

這棵冰樹比尋常的冰樹要大上許多，樹干和樹枝透明，枝頭長了許多冰雪的枝葉，落在枝頭上的雪花也很快被樹吸收。

穆一塵劃破掌心，以血渡引，空中懸了幾顆血珠，觸碰到冰枝的瞬間被吸收殆盡，很快從那一點，紅色的血迅速蔓延，猶如細長的河流，知道這棵樹每個枝頭都流通到了血液，繼而，這冰樹竟開出了花來。

不是冰花，而是正常的鮮艷的大紅色的小花，花蕊淡黃，先是一朵，慢慢整棵樹都開滿了嬌艷紅花。

冰樹開花。千岄在心底默念，這場景怎么熟悉的感覺呢，風雪一時間都變幻了方向，朝著他們席卷而來，刮落了大片的紅色花瓣，很快樹上只剩下了幾朵孤零零的殘花。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冰樹整棵碎成了一堆冰碴之，上方飄散著幾縷紅色的霧氣，紅霧消散后，整座山的霧氣突然也就散了，剛剛被卷的到處都是的花瓣，悉數落在了冰階上，變成了一灘灘血水。

血水沒有濃重的血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想上前瞧個仔細被穆一塵攔住了，“再等等?！?

血水突然動了一下，千岄懷疑自己看錯了，仔細看去，確實動了，更像是在掙扎，有的先掙扎脫了變成了一只血蝶，盤旋著穆一塵繞了兩圈，越來越多的血水化身成了血蝶聚集在一起成了蝶群。

“你們跟在我的身后，小心些?！蹦乱粔m走在最前面，血蝶在空中飛舞帶路。

一大團紅色的蝴蝶，翅膀底部是殷紅的血色，到了中間反而淡了許多，這蝴蝶不知道是沒有身子還是就長這樣，看上去就是兩片大翅膀撲扇撲扇，幾只時不時聚在一起看上去好不快活。

走了些距離，千岄就發現這蝴蝶越走越少，不斷有蝴蝶飛不動就落了下來，摔在了地上又變成了一灘血水，再慢慢變得透明成了一灘水漬。

千岄走在最后面，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接住一只飛不動的血蝶，沒有接住，那血蝶似乎很抗拒她，離得遠遠的摔死了，她將手翻轉過來兩遍，瞧了瞧，她這手上也沒有什么東西啊。

翻轉過來成手背時，一只血蝶搖搖欲墜飛了過來，落在了她的手背第二個骨結上，手背刺痛一下，血蝶瞬間消散，她的手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疤痕。

她立即收回了手，吹了兩下，手上的疤痕變成一點紅色，沒有傷及皮肉，只是像多生出了一顆紅斑。

千岄立刻包好自己的臉，要是被血蝶落在了臉上還得了，豈不是得長一臉紅斑，還好她在隊伍的最后面，穆一塵不知道她又沒聽勸阻，她老老實實跟在了身后。

不知不覺已經攀了大半個山頭，山上的什么也沒有，白茫茫的一片，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上走，血蝶一個接著一個死亡，最后僅剩的一只也落了下去。

沒有說話眾人也才覺安靜的厲害，連風聲也小了，前面的路已斷，石階塌陷了一塊，像是被人用斧子劈過一番。

斷階之下是深坑，這斷裂處竟是從冰階上一直到山底，覆蓋了積雪本看不見山底有多高，這條裂縫像是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隨時要將人生吞活剝。

“沒有血蝶引路，這對面是去還是不去??？能再招些血蝶嗎？可以用我的血?！鼻閱柕馈?

話音剛落，山搖地動，幾個人重心不穩，穆一塵當機立斷抓住了一棵樹干，澤鳴已經滑了下去，千岄眼疾手快抓住澤鳴，兩人一齊跌了下去，穆一塵松開手，抓住了千岄的腳腕，三個人在斷裂處苦苦支撐。

全靠穆一塵的一只手，澤鳴朝下看了一眼，冷汗浸透后背，千岄見他神色慌張，想往下看，澤鳴立即喊住了她，“別...別看。”

千岄緊貼冰壁，視線正好被另一側的巖壁和澤鳴擋住，穆一塵說話了，“澤鳴的劍在你那里，召出來?！?

澤鳴默念，穆一塵的佩劍飛了出來，留在了澤鳴手中，澤鳴心領神會朝著堅硬的冰壁刺了下去。

“松手?！蹦乱粔m吩咐道，千岄擔憂的看了看澤鳴，還是照做慢慢松開了手，剛一松開，澤鳴瞬間往下墜，千岄被順勢往上拋，扔上了臺階。

澤鳴握著劍不斷往下滑落，穆一塵松開手，腳尖踩在劍身上，拽住澤鳴的肩膀，穆一塵借力，只聽咔嚓一聲，佩劍斷成兩截，兩人也成功借力飛了上來。

千岄往下看去，劍身還留了一截殘留在冰壁上，她松了口氣，不過底下紅通通的一片是什么？

“這底下是什么??？”

“血蝶長成的紅花。”穆一塵答道。

澤鳴點點頭附和道，“對。”明明底下全是殘斷的尸骸，一片血肉模糊，說來也怪，在上面不知是什么緣故，看底下看不真切，只能瞧見紅通通一片，而剛剛卡在崖壁上時，朝下看去能清楚的看見底下的慘景，連斷掌斷頭的血肉接縫處都能清楚瞧見。

“他們動了?！鼻猷溃羌t色匯聚成一塊，越來越多，逐漸變得像一個湖泊一樣，水位咋不斷往上升。

穆一塵瞥了千岄一眼，在她后頸點了一下，她忽然就覺得天旋地轉，困得不行，身子一歪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