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是因為建筑密閉的空間構造，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沒有打開用于照明的水晶燈。

宛珊閉著眼睛，腳步輕盈的在漆黑的房間里旋轉著，連衣裙白色的裙擺如同花瓣般散開，她一直很喜歡白色，這也是為什么她今天一時興起會去幫忙征兵體檢的原因，今天遇到的那個外城區的少年讓她感到有趣……甚至是，非常有趣。

停下了自己無人觀賞的舞步，女孩伸手打開了燈，溫暖的燈光照亮了房間，也同樣照亮了她。

令人窒息的美發散出來，如同冰雪般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襯托之下，一雙修長的雙腿交錯著搭在女孩裙擺之下，赤裸著踩在地上的雙足纖巧精致得宛如藝術品，再往上，緊身的衣裙勾勒出堪稱完美的曲線，如同鬼斧神工般雕刻的精致面容之上，一汪如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中，微微透露出了一絲絲智慧和狡黠，使她脫于凡塵的美麗又沾染上了些許屬于塵世的俏皮，讓不真實的美瞬間鮮活了起來。

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拈起放在桌上的通訊設備，女孩隨手扯下了發帶，如同綢緞般光滑的長發在空中甩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柔順的披散在了她的身后，望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她的眼神微微一閃，接通了通訊。

“小姐，今天，我在外城區發現了一個很不錯的苗子。”衣領上帶著血營徽章的老者影像在房間中浮現出來，此時的他微微鞠躬，表現得無比的謙卑順從。

“他的名字，叫做雪嵐是吧。”宛珊淺淺的笑了，笑容美麗卻又不帶絲毫生氣，她眸中的狡黠和靈動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絲絲令人不快的冷漠與從容。

當接通通訊的一刻，她便已經不再是那個喜歡跳舞，偶爾也會同情心泛濫的女孩宛珊，她已經變成了三大家族之一的凌家代表，七十二衛星城之一地雄城的實際管理者，凌家這一輩排行第一的大小姐凌宛珊。

上位者的身份，總是那么令人厭惡。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通訊屏幕對面的老者露出了驚愕的神情，然而不過多時，他便釋然般的松了一口氣，“想必是小姐今天恰好角色扮演的時候遇見他了吧。”

“對，也不全對。”凌宛珊美麗的臉龐上依舊掛著那抹如同面具般的假笑，“您看好的人，我怎么能不親自去看看呢？”

“大小姐，在我面前，你沒必要這樣。”望著她這副模樣，老者在心里微微的發出了一聲嘆息，“小時候的你……可不是這樣的啊。”

“但是小時候的我，也不用像現在一樣管理著一個擁有幾百萬人口的衛星城，也不用整天和別的家族的人乃至自己嫡親的兄弟姐妹勾心斗角。”凌宛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虛擬屏幕上的老者說道，“為了能活著從我現在坐著的位置上下來，我只能學會帶上面具。”

“何況，這也是父親大人的意思。”

“行吧……隨你吧。”老者低著頭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嘆息，只要是他們那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當代的凌家家主是一個多么可怕的一個人，既然是他的意思，那么身為家仆的老者自然不敢提出任何異議，“那個少年，你打算怎么處理？”

“我的身邊缺一個親衛。”凌宛珊轉過身，只在通訊上留給老者一個窈窕的背影，“而且，要讓他以為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

“是……我明白了。”望著宛珊的舉動，知曉她準備結束這場對話的老者連忙說到，“聽說大小姐你今天在體檢中心表現出了對外城區人的憐憫。”

“……那女人嘴真多。”凌宛珊微微皺起好看的眉毛，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放心，只是憐憫而已，通過層次的分化來穩定人心，制造對神靈們的同仇敵愾，這么簡單的管理手法我還不至于忘記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小姐你一句，小心行事，不要讓家族的其他人抓到把柄。”

“知道了。”她帶著不耐煩的神情伸手關閉了通訊，絲毫不在乎自己昂貴的衣裙是否會因為褶皺喪失掉原本的美麗，就這么直接張開雙手呈大字形躺到了一旁的床上，那雙如星般璀璨的眸子中閃動的是什么，無人知曉。

“喂，我希望你給我一個解釋。”

安洛斯被揪住衣領，重重的推到了墻上，他一直掛在臉上的滿不在乎笑容也因對面少年的怒火而略微僵硬了一下。

雪嵐現在很惱火，非常惱火，其中固然有原本回去的計劃被擱淺的窩火，然而更深的憤怒則是出自對面這個到現在還掛著笑容的金發少年，他是在體檢中心碰到對方的，這也代表著這個和自己關系還算親密的家伙也申請加入了軍隊——在征兵空缺名額還沒出來的現在，除去被強行征兵以外，能來到這里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蒂雅說的沒錯，你就是個瘋子。”安洛斯滿不在乎的笑著，“但是，自己一個人瘋也未免太孤單了吧，我來陪陪你。”

“蒂雅她……”

“全都告訴我了。”安洛斯聳了聳肩，“女人嘛，保守秘密總是很難的，在你走后不就，蒂雅又回來了，然后一邊哭一邊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們。”

“僅僅為了那些微薄的福利，就把自己送去當炮灰，值得么？”安洛斯忽然收斂了笑容，露出了無比認真的神情，他輕輕的撥開了雪嵐的手，將手指輕輕的點在了雪嵐的左胸，“用你的心告訴我，值得么？”

“安，你或許不會知道，偶爾能吃到一點肉渣或者別人不要的內臟，她會有多開心。”雪嵐有些疲憊的將身體靠在墻壁上，合金特有的刺骨冰涼輕而易舉的穿透了他單薄的衣服，然而，肉體上傳來的冰涼卻不及他心中的萬分之一，“同樣的狩獵，內城區人能得到豐富的補給券和數十斤肥美的野獸肉，而我們卻只能得到少的可憐的幾張薄薄的補給券，我每次都將所有的日用品券和衣物券都換成食物券，然而這僅僅只能勉強維持我們兩人的溫飽。”

“如果成為炮灰，能讓她過上好的生活，那我也在所不惜。”

“你死了，這一切都會沒有。”安洛斯認真的盯著雪嵐的雙眼，“她到時又會被那些毫無憐憫之心的內城區人給逐回外城區，而再沒有你照顧的她，必然會很快死去。”

“那就，不要死好了。”雪嵐輕輕的解開衣襟的扣子，手指從鎖骨開始，順著那道貫穿了半個身體的疤痕一路滑到腹部，“我的命，還是挺硬的，更何況，之前的狩獵，也同樣是在生死一線中掙扎。”

“果然，你是個瘋子。”

“沒人叫你陪我瘋。”

“因為，我們是朋友嘛。”安洛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說真話。”

“因為內城區的女孩聽說都很漂亮，當上士兵以后指不定還能泡上一個呢。”

“你這家伙。”雪嵐不著痕跡的拭去眼角的幾滴晶瑩，“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對了，李佩言應該沒有像你一樣做傻事吧？”

“怎么可能，他可是內定的下一任村長，要是敢這么做估計體檢之前就能被他爹活活打死。”

“還好……他沒和你一起瘋。”

“所以，他和我說好故意藏在一個明顯的地方，等到時城衛軍抓人時可以很輕松的把他抓來和我們一起。”

“啥？！！！！”

“你不打算回去看看么？”被雪嵐發泄般的暴揍一通之后，安洛斯坐在圓形的窗口，望著外面流動著的各色魔力光輝，用手肘捅了捅朋友，“總覺得，這種風格不像你啊。”

“回去干嘛，看他們抓人么？”似是覺得那些五顏六色的魔力有些刺眼，雪嵐疲倦的閉上了眼睛，“哪怕隔著那么遠，我都能隱隱聽到那來自天際彼端的慘叫了。”

“……不回去道個別？”

“不了，我怕我回去就舍不得離開了。”雪嵐從口袋中摸出了一枚圓形的掛墜，輕輕的用手指摩挲了幾下，通過透明的有機外殼，可以隱隱看見其中有著一張極其迷你的照片，“我已經囑咐蒂雅在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她了。”

“蒂雅以后一定會是一個好老婆，那么賢惠溫柔。”安洛斯見雪嵐似乎沒有像自己一樣觀賞窗外夜景的興致，于是換了個姿勢舒舒服服的半躺在了窗臺上，目光盯著窗外看似隨口的說到，然而其不聲不響支起的耳朵還是暴露了他真實的意圖。

“嗯，希望她最終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仿佛沒有聽到安洛斯的弦外之音，雪嵐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床上，將身體卷進被子之中，“早點睡吧，不然，今夜將是一個很漫長的夜晚。”

“雪嵐，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佷羨慕你。”安洛斯盯著已經沒有動靜的那個身影，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你至少還有一個妹妹可以牽掛，而我早已沒有任何親人了。”

蜷縮在薄薄被子里的雪嵐一動不動，仿佛已經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