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臉上傷痕,在路上已被越心馨用草藥擦拭過,雖然印痕仍在,但傷痕收口極快,已與平時無二。最多只需再有一日,就能恢復如初。
方才幾人閑聊之時,方靜還道越心馨醫術又有提高,越心馨卻心中明白,這好像并不是自己醫術之功。
場中所站,全是世上出類拔萃之人。就是站在這群人中間,韓冬也依然極為醒目。方行之乍一見到韓冬,大驚之下,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當日,韓冬血戰大梁城頭,單人獨刀,將梁戰手下親衛近乎殺絕。周身血霧繚繞,踏血而行如修羅的情景,方行之親身所見。
極度的殺戮,給方行之震撼極大,直到現在腦中都不時會想起當日的場景。看到這殺神再現,驚懼之余心中一片冰涼,卻道他怎么追到了這里。
在場之人都是心靈剔透,聞一知十之輩。一見方行之神色有異,立刻想到,這來歷如迷的男子,方行之應該認識。只是每人的想法卻都不相同。
方靜心中一片歡喜,見父親面呈驚疑,單純以為韓冬是以前軍中袍澤,大難之后能夠在異國重逢,驚喜之情難予表達。
全念師父女對韓冬心存莫名親近,雖想到他與方行之必然有些嫌隙。不管怎樣,就此能夠知道自己的來歷,只有為他感到高興之意。
越心馨心中卻是巨震,方行之臉色顯示,分明與韓冬曾經是敵對關系。而韓冬當日出現在戰場附近,又在大戰之后,必是參戰人員無疑。
韓冬當時手腕中系一條黃色絲巾,難道是魏國王室不成。要真是如此,彼此之間國仇家恨太深,如迢迢銀漢一般,卻是連鵲橋也不能相會。
只是在她心中,卻也感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在這一路之上,心中總是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好似每個人之間,隱隱有絲縷相連,就在自己觸手可及之間,卻怎么也把握不住。
韓冬雖然極為灑脫,突然發現有人知道自己的來歷,心中也是一片欣喜。見面前之人臉色不豫,心知以前必是敵對之屬。卻也毫不在意,在他想來,現在只有越心馨所站之處,才是自己的陣營。以前過往之事,不需再提。
場中之人想得最多卻是越軒。這韓冬絕對是戰陣之上的無敵猛將。不管他來歷如何,就算以前是魏國大將,也必須擯棄仇嫌,將他爭取到自己陣營之中。接納韓冬加入,絕對是最好的選擇,復國平添絕大助力。
現在最需要的是知道女兒心中所想,莫要與韓冬反目成仇才好。如能順利按計劃行事,復國大有希望。越軒雙目注視方行之,示意他暫時不要揭開此事。
寅時已過,天色漸漸透亮。眾人見方行之無意再說,因一夜未眠,雖然各懷心事,還是準備隨意將就休息再說。
只有三間茅草房,方家之人最需照顧,分去兩間,越心馨與全凝霜占了一間。大黑也隨兩人進了其中一間,臨進之前在韓冬面前,好一陣搖頭晃腦,極為得意。
……
留在屋外的只有韓冬、越軒、全念師及方剛兩兄弟。田正被蒙著雙眼,綁得扎實,扔在一邊。越軒安排方剛兄弟看住田正,與韓冬、全念師找到一僻靜之處敘話。
三人各自在草地上盤膝坐下,越軒望著全念師開口說道:
“此次能劫后余生,全仗尊駕與令愛,大恩不必言謝!日后定當相報!當日未曾告知實情,內中卻是有些隱情。”
全念師擺擺手,也不說話,對越軒所說心有芥蒂。
越軒笑笑,繼續說道:“我身上所受之傷,是魏國王宮護衛留下!”
全念師盤坐在草地上的身體,倏然向越軒稍傾,問過多次無果的答案,就在此刻聽到。內心之中異常激動,連聲喃喃自語:
“難怪……如此!這么多年未曾有何消息……”
原來全念師雖這些年到處尋找,卻從沒想過到王室深宮探聽消息。
越軒不知前因,只是覺得這樣一句言語,就能讓平時性情極為雅致的全念師,失去平常之心,暗自不解。卻不知全念師找尋妻子二十余年,已成心中魔障。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心神震動不已。
韓冬當日曾聽過,越軒身上之傷,不僅與全念師師門有關,且與其尋找多年的妻子下落有所聯系。對全念師如此激動,完全能夠理解。
全念師心神略微平復,知其應還有后話,雙目注視越軒,正待相問。越軒已接著說道:
“當日,我帶領一幫侍衛,潛入魏國寧安,準備行刺魏王。王宮守衛極其森嚴,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我們在城中躲藏多日,終于得到魏王將于“臘八”出宮,巡視北營的準確消息!”
全念師雖不耐越軒所說,卻也無意打斷。韓冬聽到此處,已知越軒看似說得如此簡單,其中過程細節卻絕對異常繁復。只怕就是潛入寧安也是不易,城中定有接應之人。一國之力,盤根錯節,也是應有之意。
正自思付間,又聽得越軒言道:
“那日,魏王出宮,大軍相隨,在城中卻是找不到機會。我派人沿路打探,終于在魏王進入大營之前找到了機會。魏軍北營在尹水河邊,進營之前必經過一片柳樹林。正巧,宮中有一鸞駕趕來尋找魏王,在柳林前截住了王駕。”
越軒說到這里,嘆息一聲,慶幸之余也帶著無可奈何的意味。
“魏王停下王駕與鸞駕之人,帶一幫侍衛進入柳林。我領著四個武功最高的護衛,本就潛伏在柳林之中。剛巧他們敘話之處,就在附近。”
“原來鸞駕是長公主之母云妃,發現長公主不見,特來稟告魏王。我們先以強弩攻擊,那知魏王身邊無一庸手,只射殺了幾名侍衛。近身血戰之時,云妃身邊有一女官武功極為高強……”
全念師此刻不待越軒繼續述說,人已躍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衣領,語含焦急:
“她可是鵝蛋臉型,笑容之間兩個酒窩隱現,讓人可親……”
說到此處,全念師自己卻啞然而止。描述之人在他心中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經過這么多年,變成什么樣貌,自己只怕都已認不出來了,說給他人聽,又有何用。輕輕放開越軒,神情一片蕭瑟。
越軒心中已經明白全念師所尋找之人,與其關系非同一般。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
“女官年約三十許,樣貌依然姣若處子。我與她交手,故意中了她兩拳,借其勁道震蕩之力,這才回身將魏王刺中,在撤離時被她飛梭射中,墜入尹水之中,被令愛所救。”
全念師聽到女官才三十左右,心中泛起深深的失望。師妹只比他年小六歲,現在已是四十五六的年歲了。
看了看越軒,卻是連話也不愿再聽,正準備回身而去。轉身之間,看見韓冬掏出兩枚銀色小梭,眼中神光一閃,停下了腳步。
韓冬手中銀梭正是在汪明身上所取,由全凝霜射出。這銀梭在他心中隱隱有熟悉的感覺,因此沒有還給全凝霜。這時拿出,在地上寫道:
“全大師今年貴庚!”
此時天光雖然昏暗,且地上全是草坪,但全念師眼神何等厲害,加之韓冬鐵鉤銀畫,所寫字跡極為整潔清晰,全念師已看得清清楚楚。
全念師稍愣片刻,倏然臉露驚喜,高聲叫道:
“是了!是了!練武有成之人,面相應比實際年齡要小!”
興奮之余,也忘了追問韓冬手中銀梭是從何而來。
全念師驚喜之下,叫聲在山谷之中回蕩。越心馨與全凝霜心中有事,本就沒有入睡,聽到叫聲,連忙出門跑了過來,大黑蹦跳著跟在身后。
全念師一見女兒,再沒平時嚴父的影子,只是一句:“找到了!找到了……”
越心馨雖然不能明白,也不追問,眼眸望向韓冬,露出詢問之意。韓冬搖搖頭,示意與自己兩人無關。
全凝霜只聽這三個字,已明白應是母親的下落有了準確的消息,內心之中也是欣喜萬分。見父親情緒激動,望向越軒,神情之中卻帶著責問。
越軒心知全念師父女,對自己直到現在才說出答案,很是不滿,嘆息一聲,解釋說道:
“先前未曾告知你父女二人,是因魏國王室驚變,五位王子爭位,國都寧安一片血雨腥風。你們前往,自身安危堪憂!現在二王子登基,塵埃落定,卻是無妨了!”
全凝霜心中還在莫名思量,全念師雖心中激動,但在旁聽得仔細,聞言笑道:
“魏國二王子與長公主一母所生,那秋霜一定是在現在的魏國太后身邊了!原來秋霜是為了回報她的恩情,深宮之中最是兇險,秋霜護她二十年實在是太過勞神!”
到了這時全凝霜也已全然明白,自己母親應該就是魏國太后身邊女官。既然已知母親下落,全凝霜內心極是希望立即出發,盡快夫妻團圓,母女相會。
全念師正準備提出辭行,方靜從茅草房急沖沖的跑出,方遠之兩兄弟跟在身后,卻是拉也拉不住。應該是方行之忍不住,已將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方靜邊跑邊叫道:“殿下,是他殺了梁大伯……”
方靜雖沒有指名道姓,大家都知道她所說是指韓冬。
越軒心中對此早有準備,是以并不吃驚。
全念師父女雖然不知梁大伯是誰,卻知道韓冬的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