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寧兒姑娘，上京到了，主子說讓幾位先到西郊的宅子里休息幾天，等他得閑了再作打算。”

趕了兩個多月的路，今天終于到上京了。我整個人像一個“大”字似地趴在房間的床上，兩個月來，雖說沿路一直有人照顧，可畢竟舟車勞頓，現在我只想好好的洗個澡睡一覺。可是，看著端坐在旁邊一臉平靜的寧兒，我覺得自己還是沒辦法不八卦。

“寧兒，我們這次來上京，到底是干嘛啊？不是陪你回家么？”

兩個月前，蘇慕凝，也就是寧兒的母親，我的救命恩人家里突然出現好幾個陌生人。看蘇姨的態度，應該是十分熟悉的人吧。那幾人住了沒幾天就要回上京，還千求萬勸的請蘇姨和寧兒一起回去。還一直念叨著主子的命令，十年之期之類的東西。我猜，所謂的“回去”，大概是指蘇姨上京的家吧。蘇姨倒是拒絕得干脆，不管那幾人說什么，她都只淡淡地回一句：“不必多說，讓寧兒去就足矣”。

蘇姨看起來是個性子極冷的人，但幾個月相處下來，我發覺她其實是個極溫和又有主見的女人。在古代，溫和的女人比比皆是，但是主見這種東西，在這個年代的女人身上卻十分匱乏。我對自己這具身體的過去一無所知，只好騙她說失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自己從哪里來。

蘇姨聽后沉默了片刻，對我說：“那就暫時住在這里吧，慢慢養傷，會有好起來的那一天的。至于名字，你比寧兒大，就叫安安吧。安安寧寧，靜水流深。”于是從那以后，我便徹底地從莫憶安變成了蘇安安。蘇慕凝的養女，蘇寧的姐姐。

為了治好我，蘇姨一直費盡心力的為我請大夫，找偏方，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地對我好，這樣的關懷，就算是曾經身為莫憶安的我，也從沒體會過。寧兒雖然口不能言，但會用很多方法表達自己的意思，常常能用簡單的手勢“說出”她的意思。和她交流非但不費勁，反而讓人覺得很特別很愉悅。和她們在一起久了，我漸漸覺得這里竟有了些許家的感覺。

所以，當知道蘇姨可能會舉家離開的時候，我不是不難過的。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我的過去我的未來，全都像罩在迷霧里，看不清摸不到。離開了蘇姨一家，我就像是輕飄飄的柳絮，無來時無去處。

蘇姨大概是知道我的尷尬境地的。在決定讓寧兒回上京時，她拉過我的手說：“安安，我不能陪寧兒去上京，你陪她去可好？一路上，見得多聽得也多，說不定對你恢復記憶也有幫助。就當是游山玩水好了，你們兩個相互照應，我也好放心些。”

于是，我和寧兒便踏上了所謂的“游山玩水”的上京之路。此行最大的收獲是……我再也不要相信什么“游山玩水”啦！！你以為那是在現代啊？一天之內就能從南半球飛到北半球。兩個月下來，我們沒有一天休息過，就差日夜兼程了。一下子馬車一下子乘船，剛顛簸完又要接著暈眩。累的連罵娘的心都有了。

到達上京的時候，我的心情絕對比見到超級巨星還澎湃。當然，還帶著一絲小小的疑惑：“為什么有家不回，要來這什么西郊別院里呆著？”

寧兒轉過身正對著我，雙手慢慢的比劃起來：“我不會回家，就在這里見他。”

“他？是……你爹？為什么不回家見面？”

寧兒抿了抿嘴唇，雙手緩緩地放下來，輕嘆了一口氣。

“不想說就算了吧，好累啊，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她終究不愿意告訴我，雖然心里有些許難受，但這終究是她的家事。我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卻被她一把拉住，拉我到書桌邊，她提起桌上的筆，在宣紙上寫道：“他和我娘沒有正式的拜過堂，所以我不能，也不想回他的家。”

“負心漢的故事么？”我半是自嘲半是嘆息。

寧兒卻搖搖頭，又在紙上寫道：“他想娶，我娘不愿嫁，我娘說”寫到一半，她卻停了筆。

“你娘說什么？”好奇心被勾起來的我看著這半句話，有些著急。

寧兒似是苦笑了一下，復又寫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我有些怔住，侯門，蕭郎……“你爹不會是……”

寧兒點點頭，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下“司寇宗政”

什么叫五雷轟頂？什么叫嗔目結舌？看我的樣子就知道了。在天凌朝待了幾個月，皇帝的名諱我還是知道的。天凌朝，帝姓司寇，表字宗政。

所以說，蘇姨應該是皇妃，而寧兒，是公主？！

得知寧兒是公主之后，我著實震驚了好幾天。回過神來之后，我問起之前恍惚間聽到的“十年之期”的事情。也順帶聽完了整個故事。

十幾年前，蘇慕凝還只是上京一個小戶人家的獨生女。機緣巧合和當時剛登基沒幾年的司寇宗政相遇，私定終生之后蘇慕凝才知道對方竟是當朝天子，并且后宮已有貴妃佳麗不下數十。司寇宗政想許她富貴榮華，卻不知道她要的不過是真心系一人，白首不相離而已。蘇慕凝當時已懷有身孕，卻不愿進宮為妃。司寇宗政百般無奈，最后竟強制讓隨侍擄她進宮。蘇慕凝卻也是死拗的脾氣，當著司寇宗政的面服下毒藥，寧愿在此刻天人永隔，也不愿進宮后看君情漸薄。

幸而，后來太醫救回了蘇慕凝。自此之后，蘇慕凝便移居他鄉，從此兩人再不相見。只是每隔半年，司寇宗政都會派人送大量的日常用度過來。原本事情到這里，蘇慕凝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可誰料到，當初服毒自盡未遂，最后竟報應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寧兒從生下來起，就口不能言。大夫說，應該是在腹中時吸入了毒素，因而先天失音。

蘇慕凝對女兒滿心歉疚，因此越發希望寧兒出落得比別人更優秀。從寧兒幼年便培養她的各種才能，為此沒少花銀子請師傅。蘇慕凝不拒絕司寇宗政送來的東西，各種原因也多半是為了女兒。

寧兒長到六歲時，司寇宗政突然出現。本以為常年寡居的寂寞足以讓蘇慕凝軟下心來，沒想到還是碰了釘子，但寧兒畢竟是皇家血脈，總不能一輩子養在民間。最后蘇慕凝和司寇宗政商定，以十年為期，等寧兒十六歲之時，就算蘇慕凝仍舊不愿進宮，至少要讓寧兒入司寇族譜，恢復公主的身份。

于是，便有了我們此時的上京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