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彌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原本寧靜的叢林只有偶爾的幾聲蟲鳴鳥叫，以及低沉的寒風呼嘯，但是所有的寧靜祥和都被突然闖進叢林的兩個大漢打破了。

兩人渾身浴血，臉上、手上、胸口盡被染紅，連大口喘氣時露出的牙齒都是紫黑色的。若是被走夜路的倒霉百姓撞到，定會以為是遇到了黃泉夜叉、山中惡鬼。

“咱……咱們應該甩開追兵了，歇……歇會兒。”跑在最前頭的大漢倚著一顆大樹根軟癱在地。連續逃了三天了，顆粒未進，他早已精疲力竭。

“好……歇會兒，后頭已無追兵了。”身后大漢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挷”的一聲隨手將大刀扔下，氣喘吁吁，累得直不起腰來。

兩人喉頭干燥，只顧喘著大氣，一時說不出話來。周遭只剩下兩人喘氣的聲音，蟲鳥不敢再鳴。

咽了口唾沫，前頭的漢子率先道：“齊……齊兄，曜兒怎……怎樣了？”

身后的壯碩漢子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解下背上安靜的嬰孩，將其抱在懷中，只見嬰孩除了臉上有濺上去的道道鮮血外，余無他物，臉色如常，此時正酣睡著，不哭不鬧。

壯漢啞然失笑：“無妨。不愧是龍雛鳳種，這種時候還能平穩睡著。”

后頭的壯漢正是劉璩府上護衛總領齊萬年，懷中嬰孩正是北地王劉諶幼子劉曜，前頭坐在樹根上的大漢乃王平之孫王彌。

齊萬年勇冠三軍，勇力絕倫，王彌也不遑多讓，雖年不過二十五，但刀馬嫻熟，猶善騎射，雖不如齊萬年驍勇，但也是一員猛將。成都突圍時，二人本與汲桑并肩作戰，只管往前殺去，怎奈當時局勢混亂，混戰一通后竟是不見了汲桑。

二人生怕汲桑有失，又捉刀回馬殺入魏軍核心，直殺得三進三出，尸橫遍野，卻怎么也尋不到汲桑。二人也戰得渾身是傷，鎧甲盡皆染紅。又與汲桑等眾人失散，怕身陷魏軍包圍難以突圍，不敢戀戰，這才一路斬將殺敵，殺出一條血路來。

在成都突圍中，皆殺紅了眼，連身上傷口也不管不顧，二人殺敵最多，也最驍勇。魏軍雖人多勢眾，卻還被殺得人仰馬翻，不成行伍，當下惹惱了一員魏將褚群。

堂堂魏國大軍竟然留不下兩個人，氣得褚群哇哇大叫，也不管其他人，只顧驅馬率軍緊緊追趕，不肯舍棄。

王彌、齊萬年二人不敢戀戰，且戰且走，如此一追一逃足足跑了三天三夜，才慢慢甩開追兵。二人早已饑寒交迫，人困馬乏，就在幾個時辰前，連跨下駿馬也累得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王、齊二人不敢逗留，只好棄馬逃亡，一頭扎進叢林里來，慌亂逃命。

進入叢林已有一個多時辰，此時日落西山，時已黃昏，身后已沒了追兵蹤影，二人這才敢稍作歇息。

王彌軟癱在地，揉著酸痛的小腿道：“累死了。他奶奶的，這褚群是要趕盡殺絕么？他娘的還追著不放了。”

齊萬年將劉曜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輕笑道：“還不是你殺敵太多，惹惱了他?！?

王彌與劉璩常相往來，與齊萬年也是熟稔得很，時常切磋較藝，不肯稍讓。對于王彌之材勇，齊萬年也是很欽佩的。

“齊兄莫要取笑我，姓褚的追的這么急，多半還是你的緣由呢?！蓖鯊浀溃骸褒R兄你無人能敵，又背著嬰孩，魏軍定是知道曜兒非常人，不肯被他輕易逃脫了。”

看著平靜如常的劉曜，齊萬年思忖了一會道：“有理。你我二人非皇親國戚，不會引來魏軍如此追趕，定是小殿下無疑?！?

歇息片刻后，二人緩過勁來，身上傷口開始傳來陣陣劇痛。勉強撐起身子，互相包扎過傷口后，二人饑寒交迫，精疲力竭，已不能再奔命逃亡了。

就在二人倚在樹根、腹中饑餒之時，卻見前頭突然有青煙裊裊升起，有人在生火煮飯。

天無絕人之路，王彌霍地跳起身來，興奮道：“咱們有救了?！?

眼前是一座莊子，前門上掛著大大的“靳宅”二字。

王、齊二人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了半個多時辰才道靳宅門前，王彌忙上前敲門，出來的是一個年少家丁。甫見渾身浴血的王彌、齊萬年，著實嚇了一跳。

王彌說明來意后，家丁尚不肯接納二人。二人身著重鎧，身上盡是血漬，顯然是剛歷大戰，且是戰敗后才來投莊的。二人皆是魁梧大漢，也不知先前殺了多少人，傷了多少好男兒，家丁怎敢接納這種人入莊。

王、齊二人好不容易見到人煙，怎肯就此離去，只好苦苦哀求，好說歹說，與家丁糾纏著。

就在家丁執意拒之門外，欲關上大門之時，齊萬年背后的劉曜突然放聲痛哭，哇哇大哭起來?？蘼晳{空響起，似金鼓齊鳴，天上霹靂。

“既懷抱嬰孩，兩位壯士就請里頭稍作歇息吧?！眲㈥卓蘼暩σ豁懫?，里頭傳來留客的聲音。

像是死囚聽到大赦天下的消息一樣，王彌大喜，忙與齊萬年閃進莊來，生怕莊主人改變了主意。

莊主人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紅光滿面，精神矍鑠，更兼身著華衣，雍容氣象，想來是大戶人家。

甫見二人，莊主人也嚇了一跳，這才知道為何家丁不讓二人入莊。只是既已邀請二人進來，也不好再趕二人出去。

“二……二位將軍，路上辛苦，你們是要先進食還是……”見二人絕非善類，莊主人說話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半句話。

知自己嚇到了莊主人，王彌忙恭敬行禮道：“老丈見諒。我二人路遇劫匪，與其大戰了一場才弄得這般境況，我們可是良善百姓，老丈莫要誤會了。我們身上財物都被搶了去，已好幾日沒有進食了，還請老丈不吝賜食?！?

見王彌言談如禮，莊主人稍加放心，道：“既如此，二位先洗漱一番再進食不遲。只是不能餓壞了嬰孩，二位可先把嬰孩給我。”

齊萬年看了一眼王彌，遲疑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