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璩輕哼一聲道:“忍不住也要忍,不能忍人所不忍,何能成人所不能成。日后或許更有甚者,你也要隱藏鋒芒,韜光養(yǎng)晦。時機未到,不可胡來。”
劉靈漲紅著臉,還欲再辯,卻見前頭有人送飯過來,只好忍住不言。
最前頭兩人乃秘書令郤正與御林軍士卒張通,二人手捧木桶碗箸,跪獻劉禪身前,禮儀與君臣無異。
劉禪嘆了口氣:“兩位愛卿不必如此,我已不再是漢帝,你們平身與我一起用膳吧。”
劉禪從棉衣里伸出腦袋來,搓了搓手,雙眼緊盯著熱騰騰的木桶。
郤正忙盛飯進獻,道:“陛下您受累了,趕快吃些熱食暖暖身子吧。”
郤正與張通侍奉一旁,屏聲息氣,畢恭畢敬,靜待劉禪食畢。
劉璩忍不住嘆了口氣。若父親任用郤正賢臣,罷黜黃皓之流,何至于此哪。蜀漢缺的不是忠臣,缺的是任用忠臣之人。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此去洛陽是做俘虜?shù)模S正與張通二人竟能拋家棄子相隨,古之圣賢亦不過如此了。
若想中興蜀漢,要靠的還是這些人。
“救命……救命啊……陛下救我。”
正當劉璩沉思之時,前方突然傳來呼喊聲。循聲望去,卻見一中年漢子拖拉著一美婦往前軍行去,呼喊聲真是美婦發(fā)出的。
美婦披頭散發(fā),身著素衣,身上裹著單薄的棉衣,棉衣隨風擺動,仿佛隨時會被漢子扯掉。從擺動的棉衣間隙中還是能看出來,美婦婀娜多姿,身段可人。
美婦正是劉禪嬪妃胡氏。
中年漢子氣力遠勝胡氏,邊拖扯邊叫罵著,與奸淫宮女的魏軍并無差異。漢子甫一開口,所有人都認出來,此人正是中常侍黃皓。
從黃皓叫罵聲中可以聽出來,是丘本要召幸胡氏!
“住手,閹賊莫要猖狂,你不知尊卑貴賤么。”率先開口怒喝的是劉靈。
劉靈怒從心頭起,這一聲大喝振聾發(fā)聵,數(shù)里可聞,連身旁的劉璩也禁不住揉了揉耳朵。
自降魏后,黃皓專營諂媚,先是媚事鄧艾,以求活命。鄧艾死后,轉(zhuǎn)而媚事立了大功的丘本。丘本但有所令,黃皓無所不從。
為丘本挑選艷麗宮女以供享用這種事,黃皓也沒少干,不過以前都是平常宮女,自然無人理會,這次挑選的竟是堂堂蜀漢嬪妃。
聽見劉靈阻撓,黃皓雙手叉腰,冷笑一聲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殿下,哦,不……是小亡國奴。這事你可阻攔不了,你如今可不是皇子了。”
劉靈何時受過這般屈辱,霎時漲紅了臉,指著黃皓說了好幾個“你……你……”,想要破口大罵,卻是說不出話來。
眼前黃皓趾高氣揚,劉靈氣急敗壞,眼前可是禍國殃民、葬送蜀漢江山的罪魁大憝啊。忍不住將手中石碗往黃皓頭上砸去,黃皓與劉靈相距不過五丈,石碗不偏不倚正中黃皓前額。
大叫一聲“哎喲”,黃皓雙手捂著前額,鮮血霎時涌了出來。
劉靈氣盛,大叫一聲、揮舞著雙拳往黃皓沖了過去,劉璩攔都攔不住。
趁著黃皓雙手還捂在前額,劉靈沖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劉靈年方十七,素有勇力,平日里常與劉璩、劉伯根等人騎射圍獵,角力校場。此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自然使出渾身力氣,拳拳到肉,恨不得把黃皓當場打死。
黃皓毫無還手之力,先是躺在地上滾來滾去,后在劉靈的拳打腳踢下只能抱頭縮成一團,嚎叫不已。周圍幾名魏兵抓著胡氏不放,笑虐地看著黃皓挨打求饒,像是看著戲臺上的戲子一般,無一人上前施救。
劉璩生怕黃皓被活活打死了,連忙上前一把抱住劉靈。黃皓雖死有余辜,但畢竟是丘本的人,真把他活活打死,只怕丘本伺機報復。此去洛陽還有千里萬里,一路上還須看丘本臉色。
在劉璩雙臂間苦苦掙扎著,劉靈叫罵不迭,顯然意猶未盡,還欲再打。劉靈年輕氣盛,與劉璩相比,多了一分沖動,少了一分沉穩(wěn)。
黃皓乃小人走狗而已,死一黃皓雖消心頭之恨,卻遺禍不小。
“你們大膽,當本將不在么。”一聲大喝傳來,一匹駿馬疾馳而至。
來人正是魏將丘本。
身為鄧艾麾下大將,丘本不甚魁梧,反而面相清癯,身材稍顯瘦削,短短的山羊胡須留在下頜顯得瘦臉更加修長。由于常年征戰(zhàn),飽經(jīng)風霜,臉色顯得很是黝黑,倒少了幾分殺伐戾氣。
丘本不似軍中猛將,倒似營中儒將。
見丘本親臨,劉靈稍作收斂,不再破口大罵。劉璩連忙把他放開,歉然道:“丘將軍息怒,靈兒年輕氣盛,適才受了黃皓辱罵才忍不住出手的。”
看著劉璩身旁怒氣沖沖的劉靈,看著地上不住嚎叫的黃皓,看著魏軍手中哭成淚人的胡氏,丘本已明白適才發(fā)生了何事。
“你適才羞辱這位小殿下了。”丘本手執(zhí)馬鞭,問向黃皓。
“小人……小人只是與他爭辯了幾句。”黃皓揉著身上傷口,帶著哭腔道。
丘本不理會他,淡淡道:“你下去歇息吧,這里本將來處置。”
轉(zhuǎn)頭看了看怒氣未消的劉靈,丘本冷笑一聲:“這位殿下好大的火氣。本將奉勸你們一句,今時不同往日,你們還是收斂些的好,免得晉王看了不高興。”
一旁的劉禪看了劉靈一眼,無奈搖了搖頭,道:“這位將軍放心,這種事以后不會再發(fā)生了。”
“嗯,還是你明事理。但是以后你們不必再下車,老老實實待在馬車上便是。”丘本威勢逼人,不容置喙:“還有,這位宮女本將要了,幾位可有意見?”
站在后頭的郤正忙道:“她可不是宮女,她是我漢宮嬪妃。將軍此舉只怕有些強人所難了。”
丘本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位小殿下如此盛怒。不過,是嬪妃又如何?”
不顧郤正阻攔,早有魏軍將哭號的胡氏抱上了丘本馬背。
見丘本像強盜一般巧取豪奪,劉禪只好順水推舟道:“既然將軍喜愛,此賤妾就送予將軍便是。”
“哈哈哈……好,好得很。這份恩情丘某記下了。”
丘本轉(zhuǎn)轡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轉(zhuǎn)頭道:“對了,適才有人來報,成都鐘會、姜維謀反事敗,二人皆被誅殺,成都現(xiàn)下是衛(wèi)瓘用事。你們老老實實隨我入都便是,莫要再癡心妄想。”
話罷,丘本驅(qū)馬離去。
寒風中眾人驚駭惶遽,目瞪口呆。離成都不過五日,形勢大好的姜維竟然已經(jīng)敗死!
劉璩、劉靈二人面面相覷,矍然無語。姜維已死,便沒了退路,最后一根稻草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