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下洪淘喝了那口水之后，我循著他手指著的方向，再次走進巷子里，我在馬匹后方的一個陰暗拐角處，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林笑塵。

我急忙上前，跪倒在地，將他扶起。

“大哥......”我伸手托住他的臉頰，將水囊中的水喂給他喝。連續喝了幾口水之后，他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林笑塵。”我又叫了他一聲。

他露出笑容，那是怎樣一種笑容呢？就像是一個人疲倦至極了，卻在他要入睡前對你溫柔一笑。他就是如此隱忍的人啊，連笑容也不肯放肆的一個人。

“我沒事。”他說道，聲音綿弱無力。我心疼地抱緊了他，而后在他耳畔說道，“我先帶你回去。”

他點頭，于是我扶起他，走到城門前，我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你們給我挺好了！都給我挺住！胡人首領已經同意議和！食物和水馬上就會送過來！”城門推開，林笑塵看到滿地的尸體，眼神變得有些復雜，他的手指抖了抖，我安慰道：“生死有命。”

“呵呵。”他輕笑，卻不再說話。多維就在山丘上，看到我出來之后，他伸手攔住我。

“笑晏姑娘，你這是？”他盯著林笑塵看，顯然在質問我為什么帶了一個人出來。

“此人乃朝廷命官，我回去上報王上，自然需要他做佐證。”我說道。

“還有，我希望你可以準備一些水和食物給城中士兵，他們已經沒有了抵抗的能力。但如果到時候，王上看到回京的是三十萬死尸，你想投降恐怕也沒有機會了！”我本想這句話說完之后，多維會立即派人給城中士兵送去食物和水，不想他卻沉默不言。

我忽感事情不妙，這時候林笑塵卻開了口，“無須多此一舉。帝國不差這三十萬士兵。”他深深看了多維一眼，“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你安心，這三十萬人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但愿如此。”多維側身讓開了路，吩咐隨從給我們準備馬匹和糧食。

經過兩日的休息，林笑塵體力已經恢復大半。我絲毫都不敢耽擱，第三日便啟程臨走之前，多維親手將一封書信交予我手中。“我可以保證士兵一月不死。但他們能不能活著回去，就看你們兩個人了。”他的話像一記重拳落在我身上，我當然比他更希望這些士兵活著，他們都是無辜的性命。

“一月之內，笑晏必定歸來！”我對著闔上的城門，大聲說道。

告別多維之后，我和林笑塵翻身上馬。朝陽升起之際，我們馳馬回程。傍晚到達一個邦城歇息的時候，我卻在集市上隱約看到了自己的畫像。我與林笑塵雖身著胡人衣服，但臉上卻沒有做任何喬裝。

“笑晏！”一隊列兵走過，林笑塵將我護在他身后。他明顯也看到了我的畫像。看來我被通緝了？準確來說，我應該是被胡人中，不是多維的那股勢力而通緝了。一定是有人將多維要歸降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是誰走漏了風聲？

“此地不宜久留。”林笑塵伸手護住我的頭部，我幾乎是貼在他懷中，我們盡量避開人群，正要出城，卻因一聲呵斥生生定住了腳步。

“站住！！”

我只覺呼吸漏了幾拍，林笑塵摟著我肩膀的手緊了緊，他獨自轉身笑道：“怎么了？”

“你，轉過來！”那列兵伸出手中的長槍，用沒有槍頭的那一面捅了捅我的身子。

“叫你轉過來！”見我未動身子，他不耐煩吼道。

“你干什么！”林笑塵伸手擋開長槍，我第一次見他這樣兇別人。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大跌眼鏡，“嚷嚷什么？！我剛從漢人那里擄回來的小娘子，等會被我家那婦人看到又要啰嗦！若是我被發現了，非扒了你們的皮！”

那幾個列兵聽后，對著林笑塵全身上下一番掃射，而后他們相互交換眼神，最后竟是嘿嘿一笑，語氣輕佻道：“兄長玩夠了借我們也享受一下?”

“走開。”林笑塵揚起頭，“趕緊走開！別耽誤我正事！”

幾個列兵于是悻悻地走遠了。想來他們是看到林笑塵衣著不凡，又根據他的話，以為他是什么權勢之人才這么輕易就走開了。還好走的時候，換上的是多維給的衣服，他給的自然不會差。我長舒一口氣，不由得感慨道“林笑塵，你可真膽大。”

“哪比得上你。”他轉了語氣，低沉的語音中帶著半點嘲諷，“連胡人邦國的首領也敢騙。”

“我可沒騙他。”

“你什么意思？”

“此次我們回去，必須勸服王上，接受多維的歸降。”

“你在癡人說夢么?”林笑塵不耐煩地往前走去。果然不下十句話，我總能將他氣著。但此次我方要追上去，卻被一柄長劍堵住了去路。

“哼，找到你了！抓起來！”一聲厲呵下，十幾把刀分別架上我和林笑塵的脖頸。這下是插翅也難逃了，我怎么都想不到，騙過多維的我們，竟然栽在了有叛變之心的另一個首領手中。

我們被關進牢房中，然而在走進自己的那間牢房時，我分明看到了林笑塵的兩個護衛！顯然他也看到了，他只盯著他們被抽打得殘破的身體看，我看到他的手漸漸握成一個拳頭，但他卻無法掙脫鐵鏈去解救那兩個護衛。

“讓你們首領來見我。”林笑塵對押送他進來的列兵說道。

那列兵一腳揣在林笑塵身上，“就憑你也想見首領？！你們伙同多維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讓他出賣各邦國歸降！我呸！”語罷對著林笑塵的腿部又是重重一腳。林笑塵身子被動向前屈了屈，卻沒有發聲。

“不許動他！”我掙扎著喊道。

“喲？”

我這一聲喊叫卻把那列兵引了過來。

“哎，首領吩咐過，她是使者，不能動的。”那列兵的手剛朝著我的臉劈下來，卻被另一列兵攔下。

“不能動她。那就殺了這個！”眼看著那人就要抽出刀對林笑塵下手。

“你敢殺他我必滅你全族！”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掙脫了押著我的人，跌撞到林笑塵牢房面前，我抬頭看著那列兵硬言道。

“算了！明日首領還要見這丫頭，別多生事端。”

“小丫頭，嘴倒是挺硬。”那列兵嘴上還罵罵咧咧，卻還是謹慎地將關押著我和林笑塵的牢房上了鎖。

此刻我忽然頓悟，消息走漏，是因為兩個護衛被抓了。看他們被吊在牢中的樣子，顯然命不久矣。我當初只顧沖動安排，卻未曾想到胡人邦國之間有勢力分割。多維只是名義上各邦國的聯合首領。但是如果他要歸降，就意味著一些其他邦國的統治者會失去自己很大一部分權益，這也是他們要抓住我的原因。

但是他們抓住我卻沒有立即殺掉我，說明他們也比多維更加想要權勢。這便是我的籌碼，我既已有了使者這個名頭，他們不會輕易動我，只是林笑塵，林笑塵該怎么辦？

我將他從陰山古城中救出，卻把他一起帶進了另一個困境。早知如此，我不如讓他留在多維身邊作為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