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原來是這樣的滋味,又苦又澀,喝完之后頭還會昏昏沉沉的,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難怪世人皆愛飲酒,飄飄然,遺世而獨立......她將酒一飲而盡,烈酒在喉嚨如燃燒般,喝完整個人都開始發熱,一抹紅暈染上雙頰。
“你不會喝酒,”他輕捻酒杯,“先坐下,吃點飯菜。”
“我???”她坐下,此人不曾抬頭,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會喝酒,“你怎么知道????我???”
“那再喝一杯,”他將她的酒杯斟滿,“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真的是這樣嗎?她半信半疑地將杯中的酒飲盡,頭暈得更厲害了,感覺全身都變得輕輕飄了,記憶都有些模糊不清。
“悠然???”迷迷糊糊中她輕聲喚道,慢慢地濕潤了眼眶。
悠然,她叫他,悠然?他這才抬起頭仔細看她,此刻的她哭成這樣,香臉輕勻,黛眉巧畫宮妝淺,胭脂落成淚,雙蝶繡羅裙。究竟發生了什么才令她如此悲傷?
“你是誰?”他伸手遞給她一方絹帕,“為何如此難過?在下有什么可以為姑娘效勞?”
“我???”她深吸口氣,“我叫安凝歌???”話沒說完,她便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如此不甚酒力,他輕聲笑,睡顏如孩童般,他理了理她耳邊的頭發,發現她頭上戴的竟是那枚螢火。這么重要的寶貝,居然就這樣送做他人,江流景,這名女子到底是你的誰?可是他現在該把她怎么辦?丟下不好,送回去,江流景不知又會怎么想......他冷笑,江流景,你又想做什么?
“來者是誰?”他手緊握劍,“出來。”
“是我,”青衫男子將面具摘取,“哈哈,還是這么小心。”他大笑,身上的殺氣卻不減絲毫。
“這女子是怎么回事?”江胤景蹙眉問他,“你到底做了什么,害得她如此傷心?”
“皇兄很是關心嗎?”他走上前,看到她熟睡了,終于放下心來,表面繼續裝作不在意的安然坐下,無事般的飲酒,“我能做什么?”他反問。
“真的?”江胤景將劍插回鞘中,“你讓她喚你悠然,我原以為此生都不會有人再這么叫你了.”
“皇兄說笑了,”他眉頭顫了顫,他也不知道為何,從第一眼看到她,就再也無法忘記了,與世俗女子渾然不同的脫俗,“這名字不過隨口叫叫,罷了。”
“我還有要事在身,”他起身,“就不多留了。”
“那安凝歌呢?你打算怎么辦?”他如看好戲般的,看向江流景,“就這么把她留下,不好吧?”
江流景轉過身,“麻煩皇兄照顧了。”說完便頭也回地離開了。
明明達成了目的,為何心里這般不是滋味,每走一步都如此困難?可是這一步是非走不可,他相信凝歌這枚棋子絕對能夠奏效,只需一些時日,江胤景便會深陷其中了,他便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謀求大業。
現在疼痛,總比日后要好罷。
雖然,怎么都無法撫平心中的傷口......
就這么把她丟在這了?
江流景,我不信,你不在乎,從小就這么會偽裝的你,到底想把心事藏多深,一抹笑浮上嘴角。
“太子殿下,”來人跪在地上,“雨已經停了,要回府嗎?”
“找人安排轎子,帶這位姑娘回去。”
“殿下,這????”來人猶豫了一下,“奴才這便安排。”
江胤景想喚醒她,伸手觸到她時,才發覺她的體溫居然這么燙!他趕緊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燒了,看來是真不能丟下她了。
安凝歌,江流景到底把你當什么了,你還值得為他流淚嗎?
他將她抱起,身體這么弱,還淋雨。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沙羅,那樣的她,外表永遠是那樣的倔強,內心卻脆弱的像個孩子,明明可以依賴他,卻裝作滿不在意地拼命拒絕,逃離他。
那樣的她,該是去了什么地方呢?
沒有了他的守護,她可安好?
他把她放到轎中,叮囑轎夫小心妥帖,別顛簸了,才先行離開。
需得叫張太醫來幫她看看才是,他不想她也像沙羅一樣了,心疼一次,就已足夠了。
安王府中,江流景在書房內獨自飲酒,為何如此抑郁?他揮手將桌上的東西統統摔在地上,墨水暈染到了地面,像一個深深的嘆息,濃的化不開。
“二殿下,這是,”司徒太傅捻須,“可是生氣?”
“哪里,”他忍住怒火,“太傅何出此言?”
“因為在意,所以生氣,”司徒太傅含笑,“你可曾想過,憑你的實力,未必要用那枚棋子?”
“太傅何須再言?”他蹙眉,“我意已決。”
“若如此,”司徒太傅走上前,“便如莊子所言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真要如此,談何容易?
是怕自己重蹈額娘的覆轍吧?
他自欺欺人般地告慰自己,對自己說,早已忘記。
安凝歌。
張太醫開了幾方藥,囑咐下人,“這要連吃三日,再好好療養便沒事了。”
丫頭小心地接過藥,欠身聽候太醫囑托。
“姑娘,身體單薄,所以藥性要比較溫和,記得要熬一個時辰。”太醫說完便退下了,腦子里還在想著,那驚人的一瞥,世上還真有這樣的美人。
依稀記得這樣的面容,似曾相識。可是,太子的人,他也不敢多想,以免惹來殺生之禍,唉,他嘆氣。
算了算了,都一把老骨頭了。
為什么這里這么黑?她一直走一直走,都看不到光亮,看不到盡頭。悠然在那里?她在哪兒呢?她急的大哭,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大片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燒盡般,她被嗆得咳嗽起來,為什么火那么大?隱約間她看到悠然對著自己笑,可是當她走上前時,悠然對她神秘地笑了笑,便消失不見了......她想撲倒他懷里,卻一下摔到地上。
她又看到紫紗姐姐站在她面前,卻仿佛沒看見她般,都不拉她起來,為什么呢?她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紫紗姐姐轉眼便也消失了,完全不留影蹤......她嚇住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往后退,卻不小心摔進了一個巨大的深淵,越陷越深......?像是永遠都不會有底了......??或許一直陷下去,便不再有喜悲了......
“凝歌-----”
忽然有人叫她,聲音像是溫柔的撫慰般,將她從黑暗牽引到光明,她緩緩睜開眼,陽光尚有些刺眼,她瞇著眼,想看看誰在叫她。
“做惡夢了罷,”他輕聲說,“醒過來便沒事了。”
他的聲息,像一首委婉的歌謠,是如此明媚。
“你是誰?”她拉住被子,像是一只受了驚的小獸般,楚楚可憐,眼神惹人憐惜。
這么快就忘記了?江胤景撩起紗帳,“先把藥喝了,好嗎?”
他扶凝歌坐起,吹了吹藥,確定不再燙口,才送至她嘴邊,“我是江胤景,”他微笑著看她,“也就是,悠然的哥哥。”
她愣住,悠然的哥哥,也就是說,他是當今太子......當今太子居然親自給她喂藥?那這里是哪里?
“快把藥喝了,”他說,“別擔心,在這里不會有事,悠然不會來。”
他似乎很了解她,可是她實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認識他的。
她聞到藥的苦澀,皺了皺眉,退到墻角,她討厭喝這藥 ,那么苦。
看到她躲著,不肯喝藥,他竟忍不住笑了,一直以為她是那么不食人間煙火,原來也和常人一般,這樣他就不用擔心她像個仙女似的,離開了。
“我叫人拿些山楂來,可好?”
“不,”凝歌搖頭,“我不喝。”
她才不要,以前紫紗姐姐便是這樣哄她吃藥,可是每次吃完藥,嘴里便苦得難受,吃再多山楂都沒用。她再也不要上當了。
“是否要我叫悠然來,”他眼神似是戲弄,“你才肯喝?”
“不。”她趕緊接過手,乖乖將藥喝光,嘴里果然苦得難受,可是再怎么也比見悠然好,她再也不要見到他了,再也不。
原來,悠然便是她的死穴,看她勉強自己喝藥的樣子,倒像是個孩子一樣,那樣的委屈又不肯說出口,只好憋在心里。
“夢到了什么,哭的那樣厲害?”他將空碗遞給丫頭,伸手幫她擦眼淚。
她的臉是那樣蒼白無力,眼睛似乎無論何時都能流下淚般,驀地,他縮回手,緊緊壓住胸口,為什么又想起了沙羅?
“沒????沒什么。”她緊張得心一陣跳動,他不會對自己做什么吧?
“那么,”他回過神,“換句話,為什么一直在叫,悠然?”
“你聽到什么了?”凝歌吃了一驚,她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么?
“沒什么。”她是在擔心?那么他便當做一無所知,“只是聽你在叫,悠然,怕是想他了罷?”
“沒????沒有。”她極力辯駁,卻連話都說不清楚。
江流景,你看上的女人,果然很不一樣。無邪的,像是一陣清風。
可惜,終究不是你,沙羅。
自你離去,心便像是死了般。
“江胤景,你是誰?”凝歌睜著雙純澈的大眼看著他,“你是太子嗎?”
她居然直呼他姓名,倒是與那些一味想爭寵的女子,都不一樣。自他出生,便不再有人敢直呼他姓名了,這女子尚不諳人情世故。
這樣毫無心計,最容易受傷至深。
“正是。”江胤景的語氣依然溫和。
凝歌愣在那里,江胤景果真是太子,可他竟這般溫柔?
她一直以為太子該是趾高氣昂,桀驁不馴的,原來他不是那樣,也許將來的他會是個英明的君主罷,那么悠然又何必去搶呢?
這中間有太多曲折,她還未知曉。
他會生氣嗎,自己這樣無禮?凝歌忽然想到,忙低下頭。
“對不起啊,太子殿下。”
“為什么要抱歉?”他說道。
“我......?”她因害怕而紅了眼眶。
“你沒做錯什么,不必如此,”他撫上她的青絲,“無需顧忌我的身份。”
悠然,這場游戲,不知是孰勝孰負。既然你愿意,那么我便陪你玩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