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清已嚇得呆住。阿蓮忙轉(zhuǎn)向逍遙子,顫聲道:“喂……”
逍遙子目光一冷,一把抓住熊清和阿蓮拉到自己面前,聲音極低:“去門邊藏著,找時機出去,把門關上。”說罷將兩人猛地往前一推,低喝:“快去。”熊清和阿蓮踉蹌跑到兩處即將開啟的通道邊,緊緊貼墻蹲下。
那堵墻已往密室中移動了半尺,怪笑聲從兩側(cè)縫隙中傳進來,寒氣森森。
逍遙子靜靜站在密室中央,正對著移動的墻面。四周暗淡的火光跳躍閃動,怪笑聲越發(fā)清晰,逍遙子從容一甩右手長劍,一線血光飛落地上。
熊清看著他,突然喉嚨一緊,無法呼吸。那瞬間他眼前閃過一個瘸子的背影,坐在椅上劍光如虹,縱聲狂笑,卻再也沒有站起來。
墻外怪笑已近在咫尺,一個嘶嘶作響的詭異聲音飄進來:“逍遙子,霹靂彈沒用的,還不出來,我姐妹想你的很。”
逍遙子道:“可我看著你們卻反胃的很。我這輩子都未見過這么讓我反胃的女人。”
熊清只覺得身邊突然卷起一股寒風,眨眼間密室中已多了兩道身影,一模一樣的黑衣,一模一樣的垂肩長發(fā)。這兩人身形飄蕩,腳不沾地似的,一進密室,直向逍遙子掠去!
劍光一閃!
熊清已無法形容這一劍的速度。他甚至沒看見逍遙子什么時候動了,一截裹著黑袖的手臂已掉落在他面前地上。這截手臂還在抽動,手掌上泛著詭異的碧綠色。
慕容冥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慕容幽尖聲怪叫,雙掌一瞬化作萬千碧綠,鋪天蓋地向逍遙子襲去。逍遙子退至墻角,再無可退。
危急之中熊清余光瞥見那邊阿蓮已敏捷地竄出門。這實在是逍遙子拼盡全力制造的最好時機了。
熊清渾身上下每寸地方都在狂叫著要他逃命,兩腿劇烈顫抖著要往外挪,可極度緊張中有個念頭無比清晰,像一個人貼著他的耳朵大叫不能走。他不明白這念頭從何而來,只覺得走了之后,有什么東西會徹底消失。
熊清正瑟縮在墻邊,通道外伸進一只手拉了他一下,熊清知道那是阿蓮在催促。他回頭間突然看見前面地上躺著一個鮮紅的盒子!熊清什么也沒想了,猛地撲過去抓住盒子。萬幸盒子沒有被逍遙子鎖上!
“天焚!”熊清厲聲叫道,抓住那顆天焚站起來,“再不住手我扔了!”他背后阿蓮驚叫:“別扔別扔!”
墻角風聲頓停,昏暗的光線中慕容幽和逍遙子僵持著,慕容冥跪在地上轉(zhuǎn)過臉,左手按著肩膀。熊清看見她的正臉,嚇得倒抽口氣。慕容冥一張臉慘白得嚇人,連嘴唇也毫無血色,像個長年活在黑暗中的幽靈。她兩只眼睛處只有一層薄皮,沒有眼珠,卻能正正朝向熊清方向。
“小混蛋,再說一遍。”慕容冥喘著氣,嘶嘶叫道。
熊清緊緊抓住天焚,手心里都是冷汗,卻大聲道:“你們再對他動手,我就砸碎天焚!”
逍遙子驚詫道:“熊清?!”
熊清第一次聽見逍遙子叫他的名字。這是很久很久以來,他第一次聽見一個人叫他的名字。那一瞬間熊清簡直覺得就算天焚真的炸開他身中劇毒也不后悔了。
慕容幽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拿的什么?”熊清發(fā)狠:“我現(xiàn)在砸了!你就知道是不是了!”慕容幽突然怪笑:“中了天焚有什么關系?這里有個才解了毒的人,落在我姐妹手里,不怕你不——”
逍遙子忽然橫劍頸邊,笑道:“我若此刻死了,他扔了天焚,你也沒有法子。”慕容幽怔住。她雙掌再快,也及不上逍遙子自刎的速度。她們原本要取逍遙子人頭,現(xiàn)在卻變成逍遙子以性命相脅。
阿蓮悄悄站在了熊清身邊,悄悄拉住熊清的手,大聲道:“他若死了,我們必定同歸于盡!”熊清不由自主緊緊握住她的手,心中著實充滿感激。
慕容冥轉(zhuǎn)向慕容幽。慕容幽陰著臉,看了一眼慕容冥血流不止的傷口,譏笑道:“逍遙子,你除了指使人用這些下作手段,還會干什么。真要弄得身敗名裂么。”逍遙子冷笑道:“多謝關心。”慕容幽哼了一聲,慢慢退開:“我姐妹要取你性命也不在這一天。滾吧。”
慕容姐妹果然沒再出招。逍遙子一步一步走到熊清面前,緊緊咬牙,似在強忍怒火。熊清膽戰(zhàn)心驚地跟著逍遙子退出密室,阿蓮啟動機關,那面墻緩緩合上,還能看見慕容幽撲向慕容冥的身影。
逍遙子等墻面完全合攏后,長劍回鞘,一把抓住熊清掄到肩上,拽上阿蓮,提氣狂奔。熊清兩手抓著天焚搖來晃去,簡直魂飛魄散。
三人一路沉默,沿著密道瘋狂逃命,躍出洞口后才發(fā)覺已是深夜。王府中的火焰已經(jīng)熄滅,所有屋子都漆黑一片,風吹樹木嘩嘩作響,除此之外萬籟俱靜,彷如鬼域。
阿蓮帶著兩人,專撿近路,到了一堵圍墻下。她先攀上圍墻,逍遙子將熊清舉起來,讓她拉上墻頭。阿蓮帶著熊清跳出去后,逍遙子隔了片刻才跟著躍下圍墻,已是氣喘吁吁。
長街寂靜,空無一人。街邊房屋掛著的大紅燈籠在夜風里搖搖晃晃,燈影中卻有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車夫似在打盹。
逍遙子看見馬車,長出一口氣,徑直走過去。熊清認出這就是昨天乘坐的馬車,不由奇怪。阿蓮不由分說,推搡他跟著逍遙子上了馬車。那車夫突然睜開眼睛,輕輕一揮鞭子,駕著馬車向城外駛?cè)ァ?
三人橫七豎八攤倒在車上,半晌沒人說話。良久,熊清顫巍巍舉起手,問:“這怎么辦?”他手上的天焚已經(jīng)沾滿汗?jié)n,跟著他的手一起顫抖。
阿蓮道:“你拿著吧。”熊清扯下一片衣角,把它仔仔細細裹起來,放進逍遙子的鐵盒中,忽然又想起:“她們再追上來怎么辦?”
阿蓮哀叫:“你睜開眼睛看看!這是沈家的馬車。”
熊清心想這沈家馬車必定是個大有來頭的馬車,但馬車就是馬車,如何擋的住那兩個瘋女人。
漆黑的車廂那頭傳來逍遙子有氣無力的聲音:“熊清閉嘴,睡覺。”熊清張大嘴:“我還沒說話!”
阿蓮一拳砸在他頭上:“所以叫你閉嘴。”熊清嗷的一聲。
逍遙子:“打得好。等我睡醒了再跟你算賬。”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已要睡著。
熊清驚恐道:“……算賬?跟誰算賬?跟我?”
逍遙子萬般無奈從車廂地板上起來,爬到座位上坐著,喃喃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熊清很老實地告訴他:“我也不知道。”
逍遙子彎起手指拼命揉著眉心,又把窗戶推開讓夜風吹進來。他吹了半天冷風,痛苦地思索了很久,終于嘆道:“磕頭吧。”
熊清:“啊?”阿蓮反應得快,兩手抓住熊清肩膀把他按跪下去,咯咯笑道:“磕頭拜師啦!”
熊清驚訝得呆住。斜斜的月光里逍遙子努力坐得挺直,表情嚴肅,端出一個像模像樣的架子。熊清看得想笑,忽又鼻子發(fā)酸,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磕完三個響頭,直起身時仍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道:“師父?”
逍遙子非常嚴肅地嗯了一聲,然后身子一軟滑到地上,迅速進入夢鄉(xiāng)。
熊清呆呆地守在他身邊,呆呆地對阿蓮傻笑:“他終于肯答應,終于肯收我作徒弟了。”阿蓮嘁了一聲:“瞧你那熊樣,拜個師而已。”
熊清用勁擦擦眼睛,喃喃道:“你不知道,我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他問阿蓮:“你也有師父嗎?”
阿蓮恨不得再給他一個爆栗:“我當然有!我怎么沒有!我這身功夫都是天生的嗎?!”
熊清興奮道:“我也可以學劍了!”
阿蓮道:“我?guī)煾杆臀乙粚ε泄俟P,可惜進王家的時候弄丟了。”
熊清摩拳擦掌:“學會了,我也能行走江湖。”
阿蓮愁眉苦臉道:“我得找人打一對判官筆。”
逍遙子再次坐起來,黑著臉道:“再說話,全部趕出去。”
熊清和阿蓮安靜了片刻,阿蓮忽然小聲笑了起來。熊清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覺得月色下笑起來的阿蓮很漂亮。 他癡癡地盯著她,也跟著笑起來。兩人縮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角落里,莫名其妙笑了很久,到后來,熊清朦朧睡去時,那笑聲還縈繞在他耳邊。
第二天上午,熊清被一道刺目的陽光驚醒。他坐起身時,發(fā)現(xiàn)馬車里只有他和閉目打坐的逍遙子了。阿蓮已經(jīng)沒了蹤影。熊清心里一沉,又不敢打擾逍遙子,自己默默坐了一會兒,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放著一柄長劍。
那是榮引的長劍,之前被阿蓮拿去,此刻又靜靜地躺在他身邊。熊清明白過來阿蓮不告而別了,心里五味雜陳。他拿起劍,看見劍柄上吊著一個小小的玉牌,似乎還飄著一點脂粉香味。
熊清惆悵地把玩玉牌,手指摸過,玉牌上凹凸不平。熊清好奇心起,把玉牌取下來對著陽光翻來覆去地看,見上面淺淺刻了一個字。熊清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教過他識字,但時間過得太久,他已快忘光。
他背后響起一個懶懶的聲音:“那是個‘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