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櫻雪做了幾個深呼吸,又緊緊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拳頭,才拿起手機,再次撥出一個電話。
“喂,你好……”這次的聲音正常了很多,仍是紅了臉,但她硬著頭皮說出了借錢的事。
兩三分鐘后,再次收到銀行的進賬短信,這次是“300元”。
她像是受到了鼓舞,接下來一鼓作氣,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打給關系較好的中學同學。
說多了,她不再結巴,但仍是小心翼翼,每次對方答應借錢給她后,才松了一口氣。
幾個電話打下來,她像是虛脫了一般,靠在椅背上,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臉色才恢復如常。
接下來手機叮叮咚咚地響了,短信一條接一條地進來,她逐條打開,仔細地查看。
“300,加200,加500……”她一邊打開短信,一邊小聲地念著。
“3000。”最后,她長嘆了一口氣。
湊了半天,加上信用卡透支的錢,總共才8000塊,這個結果讓她滿臉沮喪,整個身體都似矮了半截。
N大學生宿舍區,在校園的最北邊,方櫻雪住在靠近主干道的一棟。
她腳步沉重地回到寢室,里面空無一人。
這間寢室住了4個人,每個人占據一角,上面是床,下面是桌椅和衣柜。每一張床外面都圍了床簾,在這個狹小的寢室里,隔出了四個相對獨立的小空間。
她的床在進門靠左里面的那張,床簾是湖藍色的,上面零星繡著星星。左邊靠門的床是王筱璐,她們都是計算機系的,比較熟悉。而進門右邊,則住著兩個金融系師姐,已經實習,很少回來住。
每一張桌子上方都有兩層書架,她的書架上滿滿當當地都是書。其中三分之一,是專業教材或是參考書,剩余三分之二,則幾乎都是小說。
這些小說里有《傲慢與偏見》、《紅樓夢》這種中外名著,也有《月朦朧鳥朦朧》、《水云間》等瓊瑤小說。但最多的,是近這幾年比較火的網絡古言,看上去都已不太新,像是多次翻閱過。
桌子右邊的收納盒上,擺著一小瓶水培綠蘿,土陶花瓶看著有些粗糙,但頗有韻味。桌椅左邊,擺著一張她和父母的合影,木質相框。照片中的她笑容青澀,手持N大錄取通知書,小家碧玉模樣,方父方母臉上則滿是欣喜。
她在自己的桌前坐下來,看到合照,不由得嘴角上揚,但瞬間又落了下去,眼睛盯著照片中的方父出神。
突然,她的手機在桌子上振動起來,來電顯示是“媽”,她連忙收回神思,接起電話:“媽,爸現在怎么樣了?”
方母的聲音透著焦慮:“醫生剛來看過,現在穩定一些了,讓我盡快湊錢,明天就做手術,說是不能再拖了。”
她連忙安慰方母:“媽,我已經湊到8000塊,我會繼續想辦法的。”
方母略微沉默,再開口語氣多了愧疚:“是媽沒用,今天聯系了所有的親戚朋友,也沒借到多少錢,難為你了。”
方櫻雪又安慰了一下母親,才掛電話。想到家里常來往的親戚不多,母親借錢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她心里就像針刺一樣,胸口上像壓了一塊很重的石頭。不多會兒,她已是滿臉淚水。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然后是插鑰匙的聲音,方櫻雪連忙擦了擦臉上淚水,假裝在看手機。
門開了,進來的是王筱璐。
“櫻雪,你在呀,還以為你要泡一天圖書館呢。怎么不開燈呀?” 她一邊說,一邊把燈打開了。
半明半暗的寢室突然亮了起來,方櫻雪的眼睛很是不適應,不由瞇了一下紅腫的雙眼。
“沒在看書,就沒開了。”她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鼻音。
王筱璐聽出了異樣,走近了看:“櫻雪,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她說著,淚水卻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禁不住抽泣起來。
過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平靜下來,紅著眼睛、帶著鼻音,簡單地將家中變故告訴王筱璐。
“可惜我幫不到你太多。”王筱璐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以示安慰,又從錢包里拿出一疊錢,遞給她,“剛取的錢,你先拿去用吧。”
她看著王筱璐,眼中滿是感激,接過錢,小聲說:“謝謝。唉,不知還能有什么辦法?”
“我想到一個,”王筱璐連忙湊到方櫻雪面前,“現在不是很流行什么‘輕松籌’嘛,要不我幫你也試一試?”
方櫻雪也不由得眼中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怕是來不及,我媽說明天要做手術的。我還是先想想別的辦法吧。”
愛開腦洞的王筱璐,立馬又給她提供了幾個建議,她聽了都覺得不可行,不住搖頭。
當王筱璐說到最后一個時,方櫻雪停下了搖動的頭。
這最后一個建議是:找系里幫忙,確切地說,是找輔導員幫忙。
計算機系輔導員是個博士,剛畢業留校不久,其實也算是她的師兄。在系里的教務工作人員中,他是跟學生聯系最多的了,但她跟他卻沒幾次正面接觸。
她聽完王筱璐的建議之后,不再否認,可還是有些遲疑。猶豫中,她轉頭看到照片中的父親,最終還是決定試一試。
計算機系館坐落在N大最南邊,一個大草坪旁,是一座灰白色蘇式建筑,大概六七層高。整棟樓看起來有些冷峻,與紅磚墻的圖書館,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平常從宿舍騎自行車到系館,大概需要十分鐘,今天她像是拼了命似的,騎得飛快,才五分鐘就到了系館樓下。
她停好自行車,抬頭看著那棟蘇式建筑,努力讓自己的呼吸略微平緩,便快步向正門走去。
計算機系輔導員的辦公室,在二樓走廊的盡頭。那個走廊兩邊都是辦公室,采光不怎么好,她快步穿過漫長而昏暗的走廊,出現在了輔導員辦公室門口。
輔導員看到她出現,顯得有些意外,搬了把椅子放在旁邊讓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