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

伸手不見五指。

細碎謹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借著微弱朦朧月色，隱約有兩道身影摸墻緩慢而行，黑暗里小心翼翼。

在前的身影稍矮，但膀大腰圓，模糊成一團。在后的身高馬大，儼然一座小山模樣。

這倆人正是爭奪符紙勝利的馬大高和王五。

他們準備趁夜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安縣全城百姓消失，只剩下他們幾個，還被困在縣城里，離不開逃不脫。

要說誰最懼怕，非經歷全程且日夜小心防備被怨靈捉住消失的他們莫屬。

日日夜夜，恐懼一點點積累，早成了驚弓之鳥。

方休白的符紙，是給溺水的他們一線生機。

他們也懷疑符紙真假，尤其聽到圣上親筆書寫，立即覺得很可信。

這宣王嫡子肯定能面見圣上，且得到符紙庇護不還是小事一樁嗎？

怎么都值的試一試。

若不行，那就是禍害給了他們假的符紙，試完回去宰了他祭天。

“啊！”

忽然在前的王五大叫一聲，在黑夜里異常響亮突兀。要是平常，這點肯定會引來一陣狗叫和怒罵。

現在連個屁都沒有。

王五趕緊閉嘴屏息，腳步也停住，活像木偶。

等待一會兒，沒有危險，他松了一口氣，正想繼續走，腦袋就挨了一巴掌，耳邊響起馬大高低聲警告：“你給老子小心點！”

王五轉身，露齒訕笑。

又挨了一巴掌。

“別笑，快走，不知道自己黑，晚上笑和大白牙成精似的。”

沒多久，兩人便到了城門附近。

城門出口處，比較開闊，他們躲在一處建筑后，仔細觀察四周。

風陰惻惻的吹，從頭涼到腳。

察覺沒有危險，馬大高和王五從建筑后出來，背頂著背，走向城門處。

這是確保無視野盲區，看到怨靈能第一時間反應逃跑。

今天，他們運氣不錯，順利走到城門前。

如白日一樣，兩扇厚重的城門洞開著。

就剩幾步距離，兩人一對眼，從胸口處掏出符紙。

一二三。

比完手勢，兩人抬手把符紙拿在胸部正前方，迅速往前沖。

隨著靠近城門，忽然馬大高和王五手心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灼熱，定睛看，原來是符紙在燃燒。

兩人心中一喜，這是有用？

灼熱雖燙手難受，他們卻不敢丟掉，生怕離不開城門，硬咬牙堅持，手里好像在把玩著一團火焰。

“砰！”

巨大的撞擊聲響起，軀體如同撞擊在一堵墻上，馬大高和王五如炮彈一樣被高高的拋起重重的落下。

“符紙是假的。”馬大高忙不迭爬起來。

符紙已燃燒成灰燼，只余下他手心的一抹灰黑色。

“禍害敢騙我們！”王五也爬起來，“一定把他給千刀萬剮了。”

即使事前早隱隱猜到符紙是假的，兩人也恨得咬牙切齒。

因為這次讓他們希望破滅。

望著城門口，無波無瀾，依然城門敞開著，撞在空氣上如撞在墻上。

“沒有怨靈吧？”馬大高小心的問了一句，四周快速掃了幾眼。

王五搖頭。

“趕緊回去。”

說完，兩人馬不停蹄的就往回趕。

不易察覺的時候，紅衣女鬼浮現又消失，陰惻惻的笑著，又消失掉。

兩人并不知道，方休白這符紙，其實是來檢驗怨靈。

燃燒的時候，就代表怨靈靠近。

“馬大，你看我們腳下是什么？”

王五忽然驚叫一聲。

馬大高趕緊低頭看。

沒有啊？

他抬起頭敢想扇王五一巴掌，臭罵幾句，見王五視線一直看著走過的路。

他心里咯噔一下。

難道……是怨靈？

回頭一看，四排血紅的腳印整整齊齊。

而這腳印顯然是他們自己。

馬大高忙抬起腳，掰著看腳底，什么也沒有。

邊試著往前走兩步，邊回頭看。

只要落腳就會留下一個血腳印。

綿綿延延，不消失。

兩人在對方眼里看到了驚慌，忙不迭撒了瘋的狂奔不止。

纏上了！

這是被纏上了！

逃！

快逃！

能有多遠就跑多遠。

馬大高和王五跑著跑著，卻感覺腳下一輕，像是踩在了陷阱里，瞬間頭重腳輕，腦袋也無比昏沉，不停的往下墜落。

什么情況。

……

意識漸漸回攏，頭依然痛，馬大高悠悠醒來，睜開眼，才意識到自己沒死。

明亮的光清明視線。

入目是雕欄畫棟的房屋，富麗堂皇又干凈整潔。

這是哪？

他勉強坐起來，查看四周。

視線還有些模糊。

這似乎是個客廳。

正前方坐著人，視線太模糊了，只能看到一抹亮麗的紅顏色。

兩邊有兩排桌椅，上面也坐了人。

馬大高抬起手，狠狠的揉了兩下眼，視線緩慢恢復。

他低頭，余光瞥到王五，忙伸手也將王五搖醒了。

他看清了。

正前方的女人，一身鮮艷動人的紅衣，美艷不可方物，畫著淺淺的裝束，眉如柳葉，嘴如櫻桃，皮膚似白雪，活脫脫一個美人。

王五是個色痞子。

瞬間被迷住，也忘了自己的處境，下意識脫口而出：“這是哪家的小娘子，成親了嗎？看爺行不行？晚上給你暖被窩。”

馬大高：“……”

紅衣女人既不回應也不搭理，只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淺淺的笑。

王五還想再調戲被馬大高一把拉住，才意識到問題。

兩人快速往旁邊一掃，整個人瞬間僵住。

他們……他們看到了熟人。

是縣衙里的賬房先生，是個落第書生，長的白白凈凈好看極了，但弱不禁風，平時老被人哄笑。

可……

他不是死了嗎？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賬房書生讓紅衣怨靈怨靈一把給抓走消失不見的。

訕訕的笑，想打招呼。

賬房先生卻很冷漠，整個人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仿佛木偶一般。

兩人察覺到怪異，緊緊靠近對方，擠在一塊，直直看向漂亮的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又添丁了，還是兩位。一位人高馬大，長的也還行。另外一個就一般般了。你們覺得呢？”

兩旁坐著的人呆板答：“是。”

“這倆人應該是什么身份呢？”紅衣女人忽然露出稚嫩頑童似的天真，“我家老九弟弟，雖然年齡小，但人真是高高大大的，你倒是有幾分像。”

紅衣女人看了馬大高一眼，馬大高瞬間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你就做老九吧。”

話音落下，旁邊椅子上站起來一個個子和體型與馬大高相比都稍微有些遜色的。

他站到馬大高旁邊，抬手示意坐座椅。

馬大高喉結滾動了下，吞下一大口唾液，不知如何是好。

去？

不去？

他還是去了。

女人很滿意，露出笑。

“好了，他是我九弟，你們倆就去當護院吧。”

“不要！我不要！這是什么地方？什么護院？馬大，我們快走吧！”

王五一把沖到馬大高面前，想把他拽起，馬大高卻十分猶豫，不知道該怎么辦。

太詭異了。

這紅衣女人顯然是怨靈。

而其他消失的人，竟然沒死，還在這里生活起來，成為紅衣女人一個一個身邊的角色。

王五頭腦簡單，向來是以馬大高馬首是瞻。

馬大高沒反應，他急了。

他可不想在這，露出一抹邪笑，沖紅衣女人沖過去。

想先擒住，再考慮其他的。

他只來得及邁了兩步，眼神與紅衣女人對上，整個人霎時間停止，女人沖他輕輕一笑，道：“你是護院。”

王五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幾秒后他喃喃呆板重復：“我是護院。”

跟著“原老九”出了客廳離開。

這時，在座椅上的馬大高，也喃喃道：“我是老九。”

“嗯。”紅衣女人很滿意，滿意極了，她太久沒有收獲，今天添了丁，是大事。

她笑的更燦爛了。

嘴角的裂開扯到了耳后，陰冷的聲音響起：“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還差三個人，就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