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安和媳婦兒有些犯難了，小女兒馬上就要初中畢業了。
家里就兩個就業名額，讓兩個兒子去上班，女兒畢業就要去下鄉。等到三年后，不知道會分配到哪里去工作。
如果讓女兒去餐廳工作，就有一個兒子在家里成了待業青年。
就在左思右想，猶豫不決的時候，桑和睦帶回來的女孩兒，給他們生了一個大胖孫子。
很快，他們就給兩個兒子辦好了入職手續，讓他們去國營餐廳上班了。
由于三兒媳婦立春是農村戶口，孩子的戶口隨母親，大孫子入不上城市戶口。
桑子安和媳婦兒急的四處想法，打聽怎樣才能給孫子上個城市戶口。
這時，有人告訴桑子安，還到處找人干什么？你老弟現在就是管這個的。
原來，桑子安如今已經是紅昭城治安綜合管理處的主任。
桑子安很高興，難怪最近弟弟那院總是人不斷，熱鬧非凡，是弟弟桑子全升官了。
“老頭子，這回咱孫子的戶口問題有著落了！你去找二弟問一下，幫咱們把戶口給入上。”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是從來沒有求過人，不知道怎么開口？”
“哎呦，也不是讓你去求外人，那是你弟弟，有什么不好意思開口的。”
“嗯，晚上我抽空去那院看看。我是真不想看到那個老瘟壺，和我歲數差不多，還得叫他大叔。”
“哈哈哈，那沒辦法，人家那輩分在那兒擺著呢！不想叫也得叫。為了孫子，你就去吧！”
晚上，吃完飯，桑子安就出門了。
媳婦兒看他前腳剛走，后腳就趕緊跑到白楊樹下，把耳朵貼在墻上，聽一聽那院有什么動靜。
過了好長時間，才聽到一陣兒敲門的聲音。
“大爺，是你來了！有什么事兒在墻頭上喊一聲就行，還特意繞一大圈走來。快進屋吧！”
“奧，是小六啊！你爹在家嗎？”
“在家，剛回來一會兒。”
“奧，我，我找你爹有點事！”
“那就進屋吧！爸，我大爺來了！”
老六桑和麗拉著桑子安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大聲地喊著。
桑子安進了屋，看到弟弟一家人正坐在炕上吃飯，老瘟壺坐在炕頭上。
“大叔，你們剛吃飯啊？”
“嗯，子安來了，吃了沒？沒吃一起吃點？”
“我吃過了，你們接著吃吧！”
“大哥，你來有事啊？”
“嗯，你先吃飯，吃完再說吧！”
“沒事兒，你現在說吧！不耽誤我吃飯，你說你的，我吃我的。說吧！我聽一聽是什么事？”
桑子安就把想給孫子桑建新入城鎮戶口的事兒簡單明了地說了。
“呦，你們老三當初怎么就找了個農村的媳婦兒？看看，現在麻煩事兒來了吧！”
桑子安聽完任金枝的話，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大哥，不是我不想幫你，這違法政策的事兒，是堅決不能做的。”
桑子安感覺臉上一陣陣發熱，他抬起頭，看到老瘟壺正睜著一只眼睛，端著飯碗看著他呢！
“奧，是這樣啊！那你們先吃著，我這就回去了。”
桑子安站起身來，感覺像逃跑似的，離開了桑子全的家。
出了胡同口，他沒有往通向家里的那個胡同走，而是直接走到了大街上。
沿著這條街道，他慢慢地往西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這條街道的盡頭。
前面是一片柳樹林，沒有路了。往右邊走，是一座長長的大橋，通向希音河的對岸。
往左邊走，到第一個路口轉彎，就是另一條街道。
他站在那個那里，想著自己應該怎么走？要么回過頭來，按著原路返回去；要么往右走到路口，沿著另一條街道往回走。
這時，他佇立在橋頭看了看，以前小的時候，經常跟著爺爺來大橋上玩。
那時候，橋下的河面很寬，河水清澈，水量充沛，“嘩嘩嘩”地從橋下經過。
現在，河面已經變窄了，水量也沒有以前大了。
他嘆了口氣，轉身向著另一條街的第一個路口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想，在小時候的印象中，這里沒有街道和房屋。就是成片的莊稼地。
聽爺爺說，以前這里都是荒地，是桑家人開出來后，都種上了莊稼。從這里一直到山腳下，都是桑家的田地。
桑子安想起這些，再看看眼前建起的一處處平房，早已沒有了以前的樣子。
沿著這條街道一直往前走，路邊有一所學校，桑子全和任金枝就曾在那里上班。
他才知道，現在桑子全升官調走了，任金枝已經成了這個學校的校長。
學校正對著的那個胡同，就是通向桑子安家的那個胡同。
“都當了官了！好啊！”
桑子安看著學校的大門，從心里發出了感慨。
拐進胡同，他開始往家里走。
“唉呀！你這個老頭子，這是走到哪兒去了？我聽著那院里的動靜，你很快就出來了，怎么現在才到家啊？真是急死人！”
“正好轉了一大圈又回來了！”
“你還有心情去遛彎啊？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沒戲！死了這條心吧！”
桑子安說完，就進屋休息了。
天太晚了，家里其他的人都已經睡了。桑子安的媳婦兒怕影響家里人休息，張了張嘴，什么也沒有說，也跟在后面進屋了。
桑和美和桑和麗一起畢業了。很快就要坐著大卡車被送到農村去下鄉。
分配的地方，有離家很遠的，有離家不太遠的，還有就在城外的農村里的。
“老頭子，聽說好多人都在活動，讓孩子去離家近的地方。咱們也不認識別的當官的，要不去求二弟幫個忙？”
桑子安一聽，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你不去，我去！喝出我這張老臉來，二弟怎么也得給我這個老嫂子一點面子吧！”
“不準去！”
桑子安突然大喊一聲，滿臉怒氣地看著媳婦兒。
媳婦兒一看，還真生氣了，趕緊說：“不去！不去！你說不去就不去吧。生那么大氣干嘛？”
分配名單公布了，桑和美去了最遠的南方農村，桑和麗去了城外的農村。一個星期后，就要出發了。
桑子安的媳婦兒從這以后，眼淚就一直沒有斷過，后悔，沒有把進國營餐廳的指標留給她。
出發那天，母女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起來。不知道這一走，什么時候才能夠再見面。
桑和美從家里走的時候，桑子安一直躲在屋里沒有出來。
大卡車就停在胡同口，所以去南方的男女學生都坐在了大卡車上。清點完名字后，就出發了。
留下了一群家長，淚眼朦朧地看著遠去的大卡車。
大卡車很快就沒了蹤影，聚集在學校門口和胡同口的人們，漸漸地散去。
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桑子安面對著大卡車消失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