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沖向了媽媽，她已經不能說話了。這才想到了應該撥打120，可是，媽媽的手機沒電了，還真就有這么正好的事情。”

飛揚趴在地上哭著，媽媽卻突然拍了拍他的頭，指向了門口。對了，找別人幫忙啊，這個小區是全省的“學雷鋒示范小區”，一定會有人幫忙的，一定會的。

飛揚來到了隔壁，敲著門，大聲地喊著：“有沒有人啊？有沒有人救救我的媽媽啊！”

可是，這聲音似乎融入到了雨聲之中，淡漠了，什么都沒有剩下。門并沒有開。

他爬到了樓上，拍打著下一扇門：“有沒有人在家啊？有沒有人可以幫幫我啊？”

沒有人回答，哽咽的聲音也完全被包涵住了，突然的一聲巨響，那是閃電劃過了天邊。聲音和光幾乎同時，這是不符合物理邏輯的，除非，閃電就在正上方。

“有沒有人啊？”他撲到了旁邊的門上，可這防盜門的質量好得出奇，似乎連聲音也隔絕了，就連人情也沒辦法傳遞下去。

他突然想到，小區門口不是站了那么多人嗎？難道他們都去那里了嗎？就因為湊一個熱鬧嗎？

他繼續往上走，敲響了第四扇門，依然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在門上，他仿佛看到了一張張人臉，他們都擺出了傲慢的姿態，都在嘲笑這個世界的失態。

他敲響了第五扇扇門，終于有聲音了，那是一個小孩子，用稚氣的語調說：“誰在外面？”

“求求你給我開個門吧，救救我的媽媽。”飛揚哭著喊。

“可是，我爸爸和我說了，他不在家的時候，不能給陌生人開門。”小孩子說。

“我只打一個電話，可以嗎？”

“不行，我爸爸說……”

飛揚離開了，他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可是，大姨不是也在家嗎？為什么她不在呢？難道她也去湊熱鬧了嗎？可是，她不是這樣喜歡湊熱鬧的人啊？人，真的可以如此易變嗎？

他回到了家中，媽媽已經停止了抽搐，她看上去好安詳，但似乎有點安詳過度了。

他痛哭著，突然看見了墻上的一幅畫，那是大姨給媽媽畫的肖像畫，大姨是搞藝術的。可此時的飛揚卻沒有任何感激之情，因為大姨本應該在家的，她在家，這一切就不可能發生。

看到畫上的媽媽，他又想到：“我不能放棄，我不能沒有媽媽。”

他沖到了外面，沖到了小區里，向著人群沖去，他們歡歌笑語，可是，有什么好快樂的呢？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抬頭，才發現那是大姨。飛揚哭著，大聲喊：“救救媽媽！”

大姨這才發現了事情不對勁，她拉住了飛揚的手，可他再也沒有力氣了，倒在了水泥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來，我聽說，只要早十分鐘，我的媽媽就有救的，可是，可是……”

飛揚哭著，旁邊的三個人沉默著，雨卻在拼命地下著。

凌宇飛這個時候突然站了起來：“我不知道，那一天，那些人究竟為什么都離開了家，可是我相信，你的大姨一定很愛你，至少，她要為自己贖罪。周文杰說了，親情就是把家人所受的傷害算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她知道，現在的你變成這樣也是因為她，會不會更難過呢？”

“小時候，我的媽媽和我說，冷漠的人是冰，熱情的人是火，把冰和火一起擺在桌子上，冰不可能澆滅火，可火卻可以融化冰。”許顏雨也站了起來，她向飛揚伸出了手，“所以，我們就是那團火，因為我們知道，一團火焰可以融化很多很多的冰，只要有火在，這個世界就不可能變冷。”

飛揚看向了眼前的三個人，終于握住了許顏雨的手，站了起來：“謝謝你們。也許，我的大姨真的愛我吧，反正，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問清楚的。”

四個人走下了樓，雨依然沒有停，但確實小了很多。他們沿著屋檐走——下課的學生們都已經走光了——很快來到了一個很長的下坡路，沿著這條路往下走，就可以直接到大路上去了。

“你還記得，上次幫助別人是什么時候嗎？”周文杰突然問。

飛揚沉默著，說實話，他真的已經忘記上次究竟是什么時候，也許真的太久了吧？

“所以，幫助別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呢？”飛揚用極小的聲音說，雖然是一個問句，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突然，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誰來幫幫我啊？”

四個人回過頭，正好看見一輛三輪車從身邊沖下去，車上裝著滿滿一車蘋果，可是并沒有人。車身顛簸著，時不時有蘋果掉落出來。那句話是后面的老奶奶喊的，她正努力地奔跑著，可年紀實在是大了，步履蹣跚的她已經追不上這輛車了。

看向了前方的道路，一個人都沒有，可盡頭就是川流的車輛，他們別無選擇。四個人對視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幫助別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凌宇飛緊跟在三輪車后面，正準備伸手去拉，卻聽見身后許顏雨的聲音：“別用手拉，會脫臼的。”

凌宇飛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可是，他再也追不到車了，因為車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只能干脆慢下來，幫助老奶奶和許顏雨一起撿地上的蘋果。

只剩下周文杰和飛揚了。他們分別站在車的兩邊，差不多可以跟上車的速度，可是，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因為馬上就要到馬路了。

不能用手。也不能跳到車上去剎車，以他們的速度根本做不到；甚至不能手剎，這樣也可能被車拖著走。那應該怎么辦呢？對了，石頭，用石頭抵住后車輪，只有這樣才能讓車停下來。

旁邊正好有磚塊，周文杰撿起了兩塊，飛揚也做了相同的動作。他們開始向著車底扔石塊，周文杰擲出了第一塊，沒有命中目標；飛揚很快也擲出了第一塊，同樣失敗了。

身后，許顏雨和凌宇飛看著漸行漸遠的他們，看著離馬路越來越近的他們，都緊張了起來。

飛揚擲出了第二塊，再一次失敗了。

離馬路越來越近，周文杰瞄準著，這幾乎是最后的希望了。他加快了速度，到了比車子更加前面的地方，將磚塊放在了車輪的必經之路上，雖然他知道這個動作很危險，可是必須這么做。

成功了！成功了嗎？車子劇烈地顛簸了一下，可是，它并沒有停下來，車頭偏轉了一個角度，朝向了周文杰的正前方，還好周文杰反應快，不然肯定要被撞到。

這時，他看見了，那邊的飛揚側過了身，用書包抵住了車子的后半部分，車子減速了，而飛揚也摔倒在了地上。

千萬別被車輪壓到。周文杰這么想著，可是他不能停下，飛揚連最有生命危險的動作都做完了，他又怎么可能放棄呢？

加速，抓住了車把，剎車，可是，車離馬路已經很近了，可以說是近在咫尺。車頭雖然已經大幅度轉向，可是最多只到了三十度，依然會沖向馬路。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

周文杰用盡了全部力量，右手搭在車子上，縱身一躍，他跳上了車。

他右手搬動了手剎，左手將車頭轉到了將近九十度的位置。

應該停下來了吧？

可是，車子傾斜了，這一倒，所有的蘋果都會倒到馬路上，損害同樣巨大。可是，已經沒有辦法了，這就是結果。

也許，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拼盡全力就可以成功的吧？

周文杰微微地笑了一下，雨依然在下，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