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考試，帶來的是中考即將到來的訊號。那一天，風和日麗，12班是當天第一個考試的班級，項目包括800米跑、立定跳遠和俯臥撐。李明楷站在隊伍的末端，看著前面的人越來越少，心也跟著慌了起來。男生分為三組，他是最后一組，而上一組已經跑完了第一圈。馬上就要輪到他了。

他身邊站著的是周文杰。周文杰看著周圍熱身的同學們，自己卻將雙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他沒有必要熱身，體育，這樣一場副科考試、一場成績不記入總分的考試、一場松得要死的考試，他隨便跑都可以拿A。

李明楷知道，自己也不應該緊張的。昨天，老曹在看完第一天的考試之后，跑到樓上對學生們說：“明天的考試，大家不用擔心。考試之前，校長特意請監考的老師們吃了一餐飯，就是為了考試能夠輕松一點。而且，今天11班考試的時候我看了，以他們的打分標準，我們班所有人都可以得A。”

這是一顆定心丸，可李明楷并沒有安定多少。他也知道，800米的成績會少記半分鐘、立定跳遠的場地是下坡路、監考老師甚至不會數俯臥撐的個數，可他就是緊張。

第二組男生的第一名已經沖過了終點線，后面的選手馬上便會陸續跟上。周圍的同學都停止了熱身，他們慢慢地向著起點靠攏。李明楷也跟著走了過去。

他甚至擁有更強大的定心丸。就在考試之前，李明楷無數次地和爸爸抱怨關于體育考試的一切，爸爸剛開始并沒有任何表示，直到某一天突然說了句：“我幫你找好了人，到時候肯定可以得A。”這給了他莫大的自信。

最后一位男生——凌宇飛沖過了終點，踉踉蹌蹌地走到了一邊。李明楷站在了起跑線前面，陽光照在前方漫長的跑到上，斜斜的，好像在宣泄著什么，又或許是關于某種約定。兩圈的跑道，對有些人而言很短、對有些人而言很長；對有些人而言代表出彩、對有些人而言代表超越；那對李明楷而言代表著什么呢？

李明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袋壞掉了，竟在幾天前將這條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當作炫耀的資本傳了出去。本來這根本不算什么，這有什么錯呢？學校都這么做了，必定是因為這場考試并不重要，那個人想更些保險、想做到萬無一失又有什么問題呢？

直到曹澤藝說了一句話：“要不是找關系，你連B都考不到。”

第三組的男生都已經站在了起跑線上，考試馬上就要開始。李明楷看著天空，很藍，也有云飄過，那么溫馨。

李明楷確實連B都拿不到。從小到大，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是如此沒有一點兒運動天賦的人。小時候，和周文杰、凌宇飛、付天宇一起干壞事，一起逃跑，周文杰和付天宇都練出了相當不錯的體育水平，凌宇飛胖一些，自然不能強求，可自己呢？幾乎最適合跑步的體型，考試卻常年倒數第一。

“預備，跑！”一聲令下，考試正式開始了。李明楷跑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看著周圍的人群，剛剛跑完的坐在地上休息、毫無壓力的打鬧嬉戲、早就跑完的已經開始準備立定跳遠，好像根本就沒有人在意還在跑道上的最后一組男生。

因為在他們心中，所有的排名都已經確定，第一和最后一名都毫無懸念。

李明楷在前一百米一直沖在最前面，他有一個很幼稚的想法：我要打破同學們對我的刻板印象，我要讓他們知道，跑道上同樣會有黑馬產生！

可是，在其他同學沒有注意之前，李明楷便被超過了。甚至，當他再一次出現在起點的時候，所有人都來到了他的前面。他還是最后一名。

他覺得自己的身上好燙，不是熱，而是燙；他覺得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軟綿綿的，像兩根筷子，支撐不起身體；他覺得自己的眼前有綠色的光，好像是太陽，好像不是。他看向了周圍，無意間看到了曹澤藝，看到了曹澤藝同樣看著這個方向，面無表情。他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最后三百米，他用盡最后的力氣，重新開始加速，才跑了不到一百米，終于如一灘爛泥，和大地融為一體……

周文杰是第一個沖過終點的，鐘頂豪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兩人對視了一眼，露出了微笑。后面的同學陸續沖過了終點線，很快，這條直道上再也沒有人了。同學們到主考官那里報告自己的成績，然后開始嘗試立定跳遠。一切都那么平靜，直到考官問：“還有一位同學呢？”

所有人疑惑地看著他，隨后左顧右盼，不知道那位粗心的學生是誰。

“那邊是不是還有一個人？”江清月指著跑道喊，所有人向著那邊看，果然，那里有個人，他剛過彎道，正以極慢的速度向著這邊移動。

“想都不用想，那個廢物肯定是李明楷！”曹澤藝率先發出嘲笑。

“我知道他會慢，可沒想到他會慢這么多啊！”蔣四海也發出了感嘆。

“他還說自己一定可以比我快，現在看來，也慢太多了吧？”凌宇飛同樣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確實沒有想到，都是一起長大的，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差距呢？”就連周文杰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曹走到了跑到上，似乎發現了什么，向著李明楷的方向走過去。

林夢也小跑著跟了過去，一邊跑一邊說：“你們看，李明楷好像不對勁！”

周文杰皺起了眉，很快也發現了事情的不簡單。同學們全部圍了過來，他們慢慢地向著那邊移動，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李明楷。

李明楷一瘸一拐，右腿的膝蓋處有明顯的污漬；他的衣服很濕，穿透了外套，一目了然；他的臉上是污濁，很不干凈；最主要的是，他的眼角，分明就有淚水。

晨曦照在他的臉上，露出祥和的光芒；他的影子在身后拉了好長好長，像是一個故事，有自己的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