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比賽的第二天，周六，當周文杰走進補習班的時候，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似乎沒有人在意昨天發生的一切。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看著黑板，發著呆。現在和半年前已經不一樣了，數學和語文不再分班補課，語文、數學、英語、物理放在同一個教室補，一天上完四門課程。而這節課就是數學課。

周文杰拿出了自己的補課資料，要寫的作業上，一個字都沒有。他微笑著，心里想：嚴老師應該不會檢查吧？她從來沒有檢查過作業；就算檢查應該也沒事吧？我有理由啊，那場鋼琴比賽。

“昨天的比賽怎么樣啊？”終于有人在意了，那個人是凌宇飛，不過，他詢問的人可不是周文杰，而是離他的座位更近一些的許顏雨。

“我還好啊，二等獎。”許顏雨笑著回答，炫耀著自己還算不錯的戰績。

凌宇飛并沒有發出感嘆，而是故意擺出了輕視的神情：“才二等獎啊？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許顏雨嬉笑地舉起了手，向著凌宇飛打去，還好他眼疾手快，成功躲掉了許顏雨的這一次進攻。回過頭來，笑著說：“我剛才開玩笑的。二等獎當然很好啦。”

許顏雨嘟著嘴，似乎在說：二等獎當然厲害啊，可比你們這些連鋼琴都不會的人厲害多了。

凌宇飛趴在許顏雨的桌子上，繼續問：“那周文杰呢？他的成績怎么樣？”

許顏雨正要回答，嚴老師出現在了門口，走進了教室。凌宇飛也馬上站起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其他同學也很快停止打鬧，因為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

周文杰注視著她，擔心的情緒緩緩地涌上心頭。老師到底會不會檢查作業呢？希望不要啊、但愿不要吧。此時，他心中再也沒有了昨天比賽時候的寧靜，變得更加緊張。難道，一句老師的責備比臺下數以百計的觀眾的注視還要可怕嗎？

可是，站在講臺上的嚴老師并沒有讓周文杰如愿，她十分嚴厲地說：“今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作業，所有同學，把作業攤開，擺在桌子上。”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周文杰想著，他已經做好了面對的準備。他有一種預感，嚴老師一定不會過多地為難他，只要他提到了那場鋼琴比賽。這個戰術，在前天的考試中不是成功了嗎？那張0分的試卷，不就是最后的戰利品嗎？

嚴老師慢慢地向著教室下面走，一個一個地檢查，偶爾撕掉一兩張，丟下一句話：“又一個沒寫的。”

這一路過來，沒有一個人爭論，難道他們都甘心受罰嗎？難道他們都編不出一個理由來嗎？周文杰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沉重了，可是，嚴老師越靠近，他的心越安寧，因為被檢查出沒寫的學生越來越多，包括好幾個自己的好兄弟。有人陪，一切都懲罰都是簡單的。

終于，嚴老師出現在了周文杰面前，當她看到桌子上空白的兩頁時，臉上的憤怒神色加劇了不少。可是，周文杰的心中卻沒有任何波瀾，他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了。

嚴老師抓起了他的作業本，很熟練地撕下了那一頁作業，然后大聲說：“連你都不寫作業，忘記前幾天的誓言了嗎？真讓人失望。”

周文杰臉上依然沒有表情，他覺得，改變，是需要過程的。可是，嚴老師的最后一句話給了他意想不到的打擊：“鋼琴比賽又沒有拿到名次，去了和沒去不是一樣的嗎？你看許顏雨，拿到了二等獎，不是照樣寫完了作業嗎？”

他那如一潭死水的心終于有了一絲波瀾，就像那天蔣四海看到的泛有微波的楓晴河。為什么沒有拿名次就等于沒去呢？這是什么邏輯呢？可是，他沒有爭辯，只是眼神中帶著一點點失望。這一個教室看不到外面的天，只有頭頂上明晃晃的燈光，亮瞎了眼睛。眼底下是作業，邊角處是鋸齒般的痕跡，卻不能將心事割裂開來，讓不滿透露地明明白白。

作業檢查完了，講臺上是十多張被撕下來的作業。嚴老師又開始了她那套訓人的話，嚴厲的眼神可以穿透所有人，讓早已被作業消耗得少有情感的心也起了波瀾，就像雨天的楓晴河，波痕一圈又一圈。

就在這時，一個讓學生們暫時解放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是嚴老師的手機的聲音。不過，以嚴老師的性格，她一定會選擇掛掉電話。讓人意外的是，這一次嚴老師居然接了，她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變化：緊縮的眉頭展開了，很快又嚴肅了起來。此時，沒有人在意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希望電話的時間再久一點。

可是，電話很快就結束了。她看向了臺下，指向了周文杰這個方向，這讓他嚇了一跳。“幸運”的是，她喊出的名字不是周文杰，而是：“李明楷，出來一下。”

老師和李明楷一起走了出去，只過了幾秒鐘，突然傳來了老師的叫聲：“帶書包啊。”

李明楷沖進了教室，沖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將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塞進了書包里，甚至都沒有將筆放到筆袋里面。拉起拉鏈，用更快的速度沖出教室，樓道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周文杰不知道，不過，可以看出來，這一定不是小事。

終于熬完了數學課，今天補課也就到此結束了。周文杰走出了教室，晚霞染紅了一片天空，就像云上出現了火災，將太陽燒著了。于是，太陽只能灰溜溜地逃到了山的那邊，所以，黑夜就出現了。

周文杰看著這樣的天空，吸了一口氣，六月初，成功感受到了夏天的溫度。現在，他的心里有回到了平靜，就像鋼琴比賽的時候一樣。

“喂，我們要不要把被撕掉的那一頁拿回來？”余越出現在了周文杰身邊，他也沒有寫作業，“有一個同學都把它拿回來了，嚴老師還夸了他。”

周文杰微笑了一下，回答：“你想被夸嗎？反正我不想。”

沿著小路慢慢地走，很快來到了馬路上，這個時間，車水馬龍。

他知道，時間也如這車流一般，可能會堵車，但永不停歇。八年級下冊結束了，馬上就要補課了，因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是2018年的夏天，這是九年級到來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