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的課間，周文杰剛剛起身、剛剛準備隨著余越的腳步，一起前往那個讓他們消磨了無數時間的地方。誰知，半路卻殺出一個曾銘偉，他拉住周文杰的手，鄭重其事地問：“你到底還想不想去夏令營了？”

周文杰被他問得摸不著頭腦：“當然想啊，可是，想有什么用呢？還不是要等老曹通知嗎？”

曾銘偉義正言辭地說：“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我們應該學會自己去爭取。”

誰知道，這么正能量的一句話，卻讓余越笑出了聲：“這樣的話怎么可以從你的嘴巴里面說出來呢？”

曾銘偉沒有在意他的笑聲，而是看向了周文杰，繼續發表他的演說：“杰哥，和我一起去找老曹，問一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他是那樣激情澎湃，這不由讓周文杰想起了一個學期前的那次“革命”，那一次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宣誓。不算太外向的他，在老師面前卻從來不會緊張或者害羞，這讓周文杰十分欽佩。這一次，周文杰再次選擇了和他一起，只因為半年前，他來到了嚴老師的辦公室，與周文杰一起承擔了一切。

又一次來到了天橋，跨過了這條學生和老師之間的橋梁，短短幾米，總是給人一種莊重的感覺。現在想來，二中和三小還挺像的，不是嗎？至少，學生和老師之間都要跨過一座天橋。

很快來到了辦公大樓的三樓，很快就要到老曹的辦公室了，他的辦公室離嚴老師的并不遠，很快就可以找到。來到了辦公室門口，老曹就坐在里面，不止有他，還有另一位男老師，周文杰認識他，那是隔壁零班，11班的班主任。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門并沒有關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卻足夠聲音從里面傳出來。曾銘偉輕聲對周文杰說：“你望風，我偷聽。”

周文杰點了點頭。他當然很想在第一時間知道發生了什么，可是，轉念一想，望風難道不比偷聽安全很多嗎？他立刻進入了戰斗狀態，首先向四周張望，這個點，周圍的學生不算少，或是來交作業的、或是來搬作業的；老師卻一個都沒有出現，真是天賜良機。他又半蹲下來，透過沒有拉起窗簾的窗戶，兩位老師還在攀談，完全沒有要走的意識。

突然，他的右手被抓住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驚悚地抬起頭，幸好，與之四目相對的是曾銘偉。周文杰長呼了一口氣，隨后低聲地問：“你干嘛啊？嚇死我了。我以為偷聽得津津有味的你，不會在我發現危險前離開的。”

曾銘偉一句話都沒有說，臉上顯示出少有的嚴肅，如同世界末日一樣。他松開了手，轉過身，快步向著樓道走去。周文杰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問：“到底怎么了？”

其實，問出這句話的那一刻，他已經猜到了，因為這個問句沒有任何驚訝的語氣，有的只是低沉的如鯨歌一般的聲音。果然，曾銘偉的回答印證了他的猜想：“夏令營取消了，我們的暑假，只有課堂相伴。”

下一節課，正好是語文課，老曹走進了教室，他的臉上和以前一樣，除了略顯生氣以外，什么也不剩下。大部分老師好像都這樣，笑容是一個奢侈品，他們的生活好像被黑暗籠罩了，偶爾透進來一些光芒，也無法照亮期望。

他沒有立刻開始上課，而是喊了許顏雨的名字。

怎么了呢？現在，沒有人知道。周文杰也沒有太在意，他現在可沒有心情在意這些，因為他知道了一件足夠讓很多人悲傷的消息。他又一次看向了苗可欣，每一次知道什么重大消息的時候，他總是會看向她，就像曹澤藝想方設法吸引江清月注意那樣。

“你知道嗎？”周文杰說話了，“我們可能去不了夏令營了。”

苗可欣沉默地點頭，可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話題。她抬起頭，看向了周文杰，問：“為什么？”

周文杰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有些問題，不需要回答。

許顏雨進來了。周文杰抬起頭，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因為她的眼角明明多了一滴眼淚；臉頰也有清晰可見的淚痕，不知道因為什么。

“怎么了？”坐在她斜后方的凌宇飛問。她沒有說話，只是暗暗地抹去了眼角的眼淚。可是，眼淚可以抹去、微笑可以勉強，傷心的情緒應該怎么埋藏呢？就算假裝遺忘了，再次想起時，會不會更加失望呢？

老曹已經站到了講臺上，他說的第一句話出乎周文杰的意料：“從今天開始，解散班級群。”

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有太多疑問等待解答、有太多憤怒等待釋放。曹澤藝成為了他們的代表，大聲質問：“為什么？”

“為什么？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全班就你在群里最活躍，還敢問我為什么？你的成績已經退步多少了，自己心里沒數嗎？我們老師想盡辦法提高你們的成績，你們卻只知道玩，怎么對得起我們呢？有個家長群就可以了，你們自己沒有必要……”

又是這些道理，周文杰都懂的。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終于知道老師為什么叫許顏雨出去了——因為她是群主。

其實，周文杰幾乎沒有在群里說過話，對這個群沒有過多的情感，可是，至少這是一個棲息地吧，這是寫作業寫到半夜時唯一的慰藉。

關于夏令營的事情，老師只字未提，不知道為什么。

中午放學，周文杰又一次出現在了廁所，這一次，只有他一個人。洗了把臉，暫且環節了疲憊的神情。走出去，迎面碰上了云如煙。簡短的寒暄之后，云如煙問：“你們班今年夏令營去哪個地方？”

周文杰愣住了，反問了一句：“你們老師已經說了這件事嗎？”

“是啊，不然我問你干嘛？我們昨天就已經開始交錢了。”云如煙笑著回答。

他們已經開始交錢了，看來我們班真的沒有夏令營。而且，周文杰知道了一個更加可怕的消息——只有兩個重點班沒有夏令營，因為他們是二中的希望。

老曹為什么不說呢？可能是希望孩子們忘掉這件事，這樣，他就不是罪人了。可是，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忘記呢？他們可是連幾百首古詩都可以強記下來的孩子們啊。

又是一個深夜，周文杰打開手機，果然，班級群已經解散了，隨之而來的還有許顏雨的說說。

“現在才明白，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隔閡是永遠無法消除的，就像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分界線，明明都是海水，卻連顏色都有差別。在這樣一個年紀，坐在四四方方的課桌前面，又怎么可以看見更加遙遠的天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