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智美坐在了地上，手扶著抽筋的左腳，周圍的人都圍了過去。于夏走在最前面，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對不起，我比不了了。”衛智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在于夏的攙扶下站到了。

“還在干嘛呢？這么弱不禁風嗎？要是不繼續，可就算我們贏了啊。”對面的男生露出了邪惡的笑容，至少在周文杰看來是很邪惡的吧。

“繼續啊。”突然，一個人撿起了地上的沙包，當他挺起腰時，大家看見了，那是方俊。

“我們可上了兩個女生……”

“你們上幾個女生關我們屁事啊？憑什么所有規矩都你們定啊？要玩就玩，不玩滾蛋！”方俊說完，將沙包扔了過去，對面領頭的男生穩穩地接住了沙包，他好像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無非都是些欺軟怕硬的東西——也許他根本沒想到這些五年級的學生會有如此堅定的決心。

“你讓那個男生上吧。”他對著身后的女生說。然后，深吸了一口氣，放大了音量：“你們知道嗎？你們這樣不懂何為尊重的人，在社會上是混不好的。”

“誰教你要尊敬強盜的？你媽媽嗎？”于夏笑著說，“你根本不配得到尊重。”

這句話好像徹底惹怒了對面的男生，他迅速地將沙包扔了出去，被魏一穩穩地抓在了手中，然后迅速開始了反擊。

你來我往，沙包就是一個古老的導彈，這種導彈只有一個射擊者，卻需要整個團隊的合作才可以達到最大的效果。陽光下，它時而沖擊、時而飄舞、時而旋轉。在它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總有一分會皺眉，總有一方會驚喜。

“還有一分鐘上課了，比分打平。”李明楷喊了一句，拿著沙包的蔣四海往前走了兩步，掄起了手臂，他看見對方一個人來到了網下，看來他們不會再中計了，于是用盡了力氣，可終究還是沒有落地。

對面一個快發，這一次落到了周文杰手上，他瞄準了目標，故意向著對面女生防守的那個地方擲去，可依然被接住了。

時間已經不多了，難道終究要打平了嗎？

女生奮力地將沙包扔了出來，力度有點超過周文杰等人的力量。沙包向著右下角的地方飛去，離網近的蔣四海跳起了身，沒有碰到沙包。沙包急劇地降落，方俊向著那個方向沖去，伸出了手，可是，沙包卻從他指前兩厘米的地方漏了過去。

難道，要輸了嗎？方俊回過頭，看著沙包慢慢地降落了，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這一刻。當沙包落地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因為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沙包出界了，我們贏了！”方俊高聲地喊著，周文杰等人馬上聚了過去，他們抱在了一起，這一刻，他們似乎忘記了，他們是來自水火不容的兩個團體——十分鐘前水火不容的兩個團體。

“真的出界了？”六年級的那個男生問，剛剛下場的女生點了點頭。

男生沒有再說話，轉過身去，很快便離開了排球場，甚至連自己的沙包都沒有撿起。后來，周文杰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了，是沒有臉面再次出現嗎？

“那天之后，我們就和好了啊，整個六年級也就沒發生過什么特別大的矛盾了。”凌宇飛說，李明楷點了點頭，周文杰卻依然發呆，他還在想著另一件事。

上課時，于夏從文具盒里拿出了一個彈力球，它是藍色的，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這種球不適合玩彈力球，因為砸在地上很快就會出現裂紋。她將球遞給了周文杰：“我們換一個吧。”

周文杰拿出了自己粉色的彈力球，交換了。這個彈力球，也許是那個時代最有力的證明吧？

緩過神來，他們走過了三小，繼續向前走，很默契地選擇了通往菜地的那條小路，在這中途還需要經過曹虎奶奶家。

三個人在岔道口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們看向了曹虎奶奶家的方向，然后都低下了頭。

曹虎是五年級的寒假自殺的，那是他知道真相之后的一個月，僅僅一個月。

他是在自己家自殺的，誰也沒有猜到，他會在除夕的夜晚，獨自一人站到了頂樓。

當人們在第二天早上九點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停止了呼吸。他本來是有救的，因為他的死因是失血過多。

那很痛苦，可是，地上的血跡是那樣有規律。他沒有爬一步、喊一聲，哪怕那是無法忍受的痛。

“他不敢自殺的，我松開手，叫他再撞一次的時候，他只是蹲在地上哭。”這是方俊在曹虎第一次自殺之后說的。可是，這一次，他真的跳下去了，也許是英雄、也許是懦弱，也許，他想要逃避以后的人生。

后來，有人說，曹虎家的那棟房子是被詛咒的房子，于是，沒有人敢靠近半步。那樣一個春節，所有人都過得心驚膽戰，似乎在畏懼什么。終于，周圍的人越來越少，那里成為了曹馮村的鬼街，曹虎成為了人們口中的鬼，是大忌。

“沒有人同情嗎？”凌宇飛問。

李明楷走下了坡：“這個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善良的人？也就我們這些學生善良些了。”

周文杰沒有說話，他好像想到了飛揚，想到了那個原本冰冷的男孩離別時溫柔的眼神。

“所以，周文杰，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凌宇飛說。

“其實，付天宇好像也見到了。”這時候，走在前面的李明楷突然說。

周文杰閉上了眼睛，抬起頭，然后突然睜開了，天空已經不算很藍了，也許快要見到夕陽了吧？他微笑著，看向了凌宇飛，又看向了曹虎家，走下了坡。

那是六年級上冊的一天，周文杰和付天宇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又是同樣的地方，一群人圍了過去，一個男人慢慢地走進了那條“鬼街”。周文杰認出來了，那是曹虎的爸爸。

“我知道有另一條路可以通進去。”付天宇說完，牽起了周文杰的手，他們走進另一個弄堂，在一個角落轉個彎，居然直接到了曹虎家的門口。他們輕輕地向里面走，卻突然停住了，因為，里面的哭聲清晰可見。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們倆都停下了腳步，對視了一眼，周文杰輕聲地說：“我們走吧。”

付天宇點了點頭，離開了，那一路上，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們能想象嗎？”周文杰問，“曹虎爸爸跪在地上哭泣的樣子。”

凌宇飛和李明楷沉默著，突然感受到親情的偉大，可是，你為什么不可以早一點醒悟呢？只要在偷東西的時候多想一點點，一切是不就不會發生呢？

這就是這個世界，冥冥之中，一切好像都確定了。

“時間是可以沖刷一切的。”

可是，時間真的可以讓這一切不留痕跡嗎？

慢慢的，他們來到了菜地前，沒有再多想什么，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