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繼續向前走，都顯得有些沉默，有些事情不知道從何說起。走在最前面的李明楷，腳步稍微有點快，可最終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右手邊是一個幾平米的荒地，這個荒地被一面墻包圍著。說是墻，其實還沒有周文杰高。它是由紅色的磚頭堆積而成，沒有人知道其作用何在，因為旁邊那棟房子真正的院子周圍有一面兩倍于它的墻。

周文杰和凌宇飛也停下了腳步，他們看見，那面矮矮的墻上，每一豎磚石之間都插了一根長長的木板。他們當然知道這些木板的用意何在。

“不是叫我道歉嗎？你們怎么不去向這家的主人道歉啊？”李明楷說。

“這是我們一起弄的，要道歉也應該一起道歉啊！”凌宇飛憤憤地說。

周文杰走到了墻前，這面歷經滄桑的墻。他把手放在了墻上，輕輕地推了一下，它確實結實了，結實了太多。

“我感覺，我們已經不是曾經的奇跡探險隊了。”周文杰回過頭，看著身后的兩個小伙伴，他們都低下了頭，似乎在反思些什么。

“誰還記得，我們向窗戶砸的第一塊石頭、向門踢的第一腳、推下去的第一塊磚石是什么時候嗎？”凌宇飛問。

周文杰沉默了。是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是開學的時候吧。放學，他們三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他們第一次經過這一面墻，那時候，這面墻還沒有得到加固，依然是最初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誰眼尖：“你看，那里有一個廢棄游戲機，你說那里面會有錢嗎？”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想到：“要不去看看吧，這面墻雖然不高，但想爬過去還是很困難……”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機靈：“我們可以把這面墻推倒啊，每天一塊，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成功的。”

然后他們走到了墻前，左顧右盼，沒有人在周圍。是誰第一次伸出了手呢？然后“咚”的一聲，一塊磚石落在了地上，三個小男孩歡快地跑，消失了，可他們還會回來。

就那樣，每天，從來不變的任務，只要來到了這面墻的前面，一定要推下去一塊。

慢慢的，索然無味了，直到某一天，那個遍體鱗傷的墻變得完好無損了，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屹立在那里。

于是，一切又有了意思，那個時候，他們的目的已經不是那個游戲機了，而是戰爭。他們想要戰勝那個扶墻的人，一直到他被消耗得精疲力盡為止、一直到這面墻倒下來為止。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真的差點被抓住了，還好跑得快。”凌宇飛說。

那是國慶節的前一天，放學回家的時候，當他們再一次推下了一塊磚，一個女人突然從旁邊的院子里出來，大聲吼叫著：“原來是你們這些小屁孩！”

那是他們第一次和那個扶墻的人正面交鋒。當然，他們完敗了，那是他們跑得最快的一次。他們只有資格打游擊戰，沒有其他的選擇。

“所以，我們最后還是還是沒有贏啊。”李明楷默默地說。

周文杰看向了他：“那你現在想贏嗎？”

李明楷沒有回答，他低著頭，走到了墻前，反問了一句：“你呢？”

“我感覺，我們做錯了。”這句話是凌宇飛說的。

李明楷微笑了一下，這淺淺的笑，好像有一點點不屑：“你是從什么時候覺得自己做錯了？”

凌宇飛低著頭，其實，周文杰已經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兩天以前，許顏雨突然坐到了凌宇飛前面的位置上，一臉憤怒地說：“你知道我今天碰到了多不要臉的人嗎？”

“喲，什么樣的人敢惹我們的許大小姐啊？”凌宇飛依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就是昨天中午，居然有人把我們家曬在欄桿上的木耳推到地上去了……”

周文杰看見了，凌宇飛的微笑僵住了，周文杰也愣在了原地。

昨天中午？木耳？

“那不是普通的圍欄，那個地方下面好幾米才有陸地，而且不是水泥地，是一片草叢……”

凌宇飛的笑容消失了，周文杰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臉比凌宇飛的臉還要紅。

昨天中午，周文杰和凌宇飛一起來學校，只有他們兩個人。旁邊的欄桿上，一筐木耳，凌宇飛奸笑了一下，一伸手，木耳落了下去，落到了下面的小區里，那里正好是一片草叢。

“你知道昨天下午下課之后，我和奶奶撿了多久嗎？”

周文杰想象到了，夕陽下，一老一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無奈地撿著地上的木耳，在草叢里仔細地尋找。老人的眼睛本來就不好，卻因為不想浪費，在那里蹲了半個多小時。

這些，只因為一個熊孩子如此簡單的舉動。

我應該阻止他的。周文杰這樣想著，卻無法改變了。

“你家在哪？”凌宇飛有氣無力地問，他還保留著最后一點點期望。

“不是我家，是我奶奶家，就是我們學校旁邊啊，出門左拐，向上走的那條小路……”

不會再有錯了，一切都清晰了。

“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很不要臉啊？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教他的……”許顏雨繼續罵者。周文杰知道現在的凌宇飛有多想逃離，有多想哭出聲來，因為，周文杰當時就是這種感受，哪怕坐在許顏雨對面的不是他。

“這樣的人……確實……很不要臉……”凌宇飛假笑著，那是他笑得最難看的一次。許顏雨沒有再看他，轉過來身，只留下了一個尷尬的人。

可是，他們到現在依然沒有向她道歉，也許是害怕吧？

那面墻前，回憶停止了，李明楷笑著，笑得很詭異：“不要再裝高尚了，我們就是這樣的人！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彌補不了了。別忘了，你們也扔了無數塊石頭，踢了無數扇門！”

“可是，以前的奇跡探險隊不是這樣的啊。”周文杰說。

“那有什么辦法？除非，你現在就去道歉。”李明楷指著旁邊的院子，說。

沒有想到，就在這時，一個人從院子里沖了出來，那是一個男人，他手上拿著掃把，氣勢洶洶。他的身后就是那個女人，他們的敵人。

那一刻，他們三個都跑了起來，沒有任何道歉的念頭。男人跟在后面，怒吼的聲音不斷環繞著。

他們拼命地跑，跑了很久，直到聲音消失了，那個男人拖著掃把走了回去，丟下了一句：“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們！”

三個人喘著氣，沒有人再說話。

看來，我們還是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去承擔這一切，只因為一句“我還小、我還不夠懂事、我還是需要被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