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真相

白昊縱身越下山頂，整個福利院現在體無完膚，可用作托舉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消散，白昊僅靠肉身之力將其消解，然后讓福利院穩穩當當落在地面上。

一切都恢復了常態，天色微微亮起魚肚白，一夜光景整個山頭好像經歷了百年的時光磨損，再不復先前的自然，倒塌的建筑物，被摧毀的山林，生活在這里的所有人和事都已成了過眼云煙。

白昊本想就此離去，可他想了想，還是轉過身去，大手一揮，一捧黃土升起在空中凝聚成型，在原本福利院最中心的位置處搭了一個簡易卻又堅固至極的墳墓，用石塊磨出石碑，靈力揮動刻上秦紅星三個大字。

在巫門門人眼里，秦紅星是巫門左使，地位權臣使然，可在白昊眼里秦紅星只是福利院的院長，那個帶著他長大的院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怎么會是巫門左使呢？你不是被人打斷了腿嗎？自己不會治嗎？非得浪費我的力量。”

白昊坐在剛建好的墳墓前，對著里頭空無一物的黑暗傾訴回想著過往，回到地球他就來看秦老頭，那時候的秦老頭還在和自己兒子爭執福利院房產問題，就連腿也被別人打斷，白昊還傻乎乎的相信，以為秦老頭真的只是在乎福利院的存亡，不為其他，估計在當時他給秦老頭治腳傷的時候，秦老頭就已經知曉了白昊的修煉者身份，只是沒有揭穿。

那時候白昊還專門為了他去找維斑公司尋仇，把人家搞得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現在想想其實一切設計都在最強勢力量的掌控之中，尋常人難以勘破，白昊參上一腳，純屬意外，也純屬巧合，天命讓他有此為。

“你說你當你的院長不就好了，非得搞這破事，現在好了命都沒了，真是浪費老子感情。”

白昊想了想，最后還是轉身離去，他需要找個時間跟噬魂當中的秦老頭對話，哪怕只是一道記憶，但現在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到福利院的老師孩子，替他們安置住處，巫門之事白昊管不著，但這所福利院，白昊倒是可以管。

福利院的老師孩子們聚集在車上，他們離得并不遠，一來是沒有什么好的去處，二來是他們心中也舍不得，孩子們幾乎都還睡著，只有老師們看著福利院山頂發生異樣，心中驚詫不已，即便大部分畫面都被阻隔開來，但是例如整座山飛向空中這樣的異象，還是深刻印在他們腦海中，心中的震撼終究難以磨滅。

老師們睡不著，注視著福利院所在的方位，麥原與田曉斑也一樣佇立在原地，靜靜看著福利院所在方向，雖是一言不吭，但是蘊藏在她們眼睛里的復雜感情，或擔憂，或思慮一覽無余，沒有人能夠看著自己母親身陷險境而無動于衷，田曉斑如此，麥原亦是如此，哪怕那只是她的蘭姨。

白昊的身形突然出現在她們二人身后，老師們被嚇了一跳，剛想要出聲，白昊回過頭來打了個手勢，示意不要出聲，而老師們雖然心里有諸多疑問，想要問出口，卻還是聽從白昊的命令沒有多嘴。

田曉斑和麥原仍在原地站立，看著福利院的方向，白昊輕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頓時將她們給嚇了一跳，兩人同時回過頭來，幾乎同時出聲說道。

“白大哥？”

兩人樣貌神情動作在黑暗與晨曦交接的光影之中如出一轍，不愧是一個爹生出來的，只不過她們的外形特征或許遺傳了部分父親的基因，但是人品心智更多的應該還是來源于母親。

“結束了，蘭姨沒有事，那個．他已經付出應得的代價，你們以后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迫害，一切都結束了。”

白昊搶先回答她們最想要知道的消息，田曉斑率先哭出聲來，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著開始抽泣，然后一股腦撲到白昊懷中，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他也沒有將其推開，只是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像個大哥安慰自家妹妹一般。

白昊知道，田淑蘭算是田曉斑唯一的寄托了，這個女孩并沒有巫力加身，至于為何白昊暫時不清楚，但是她天生不能說話，還要被自己父親追殺，實為可憐，若是唯一的親人還要死在自家人相殘殺之中，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得過去？

好在田淑蘭并沒有事，白昊安慰了一陣之后，田曉斑主動抽身而出，欠身鞠躬，白昊開玩笑似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算是回應。

而一直站在一邊的麥原，則像是還有什么話要說，白昊默然地看了一眼她，緊接著將她叫到了一旁。

“麥原，你過來一下。”

兩人走到無人街道巷口，白昊率先出聲詢問道。

“你是不是繼承了巫門右使的力量？”

“你怎么”

雖然沒有聽到肯定回答，但是白昊還是在麥原慌張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繼承右使力量，第一條件必須是巫門中人，二來是要有合適載體，右使為女性，是傳承不變原則，第三便是在前右使死亡之時身處一旁，田淑蘭其實壓根就沒有看到麥金道痛下殺手的場景，她根本就不在現場，而唯一一個在現場的，親眼看著自己父親殺害自己母親的人，就是麥原。

所以麥原即為麥金道和全重真正想要追殺的對象，田淑蘭不過為她背鍋，估計田淑蘭也知曉這事，這才帶著她出逃，并且兩人的關系并不像后宮爭斗那般難堪不敬，反倒是如同母女，或許也是因此。

可麥原究竟是如何能夠得到前右使的信任呢？麥原可是麥金道的女兒，前右使憑什么選擇把力量交給她？

這也是白昊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這事不難猜，我剛剛已經知道了秦老頭就是左使，你是我最初見到秦老頭時，唯一一個陪在他身邊的人，左右二使，形影不離，除了你再沒有其他人。”

“只是我不清楚，你究竟是如何在看到你父親動手，你父親還會放任你不管，或者說為何他不親自奪取右使力量？前右使又為何會選擇信任你？恕我直言，你的身份，說難聽點就是兇手的女兒。”

白昊迫切想要知道答案，麥原能夠活下來甚至得到前右使的力量，簡直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而白昊所知道的已經無限接近于真相，這種感覺催促著他，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身后推動。

“真相！我要知道真相！”

麥原沉默了一會，白昊知曉秦院長是巫門左使，那她的身份被得知也就沒什么好稀奇的。

“當初，我無意中看到他殺掉我的母親．我很害怕，也很驚慌，那個時候我不小心打碎了器皿，讓他看到了我，琵琶門門主當時也在場，說是要殺掉我，可他沒有選擇殺我，而是就那么放我走，反倒是和琵琶門主躲了起來，生怕我看見他。”

“可我已經看到了他，什么事情都回不去了，有時候我甚至想我是不是沒有看到他殺死母親，就不會跟他決裂？我們會不會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還是父女？可我沒辦法原諒他，他殺的是我母親！”

麥原越說越激動，她在闡述一個事實，一個讓白昊忍不住渾身膽寒的事實。

這個事實不是麥金道殺掉了麥原母親，也不是麥原是右使繼承人，而是麥原活下來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她是麥金道的女兒。

因為他們兩個人是父女。

麥金道可以為了力量殺妻，可以為了力量殺掉所有門人，唯獨是自己的女兒，他沒有下手。

他不是一個好丈夫，甚至于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一定是個愛女兒的父親，哪怕這份愛早已變態變質。

白昊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困難，從小失去父母的他或許沒有辦法理解這份愛，無法理解麥原現在的感受，對于麥原來說，一個殺掉自己母親的父親，偏偏不會對自己動手，這算什么？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對她好，但她卻沒有辦法接受這份愛，這又算什么？

麥原有段時間幾乎壓抑得快要瘋掉，這個秘密埋藏在她心里太長時間，沒有跟任何人傾訴，哪怕是秦老頭她也沒有說起，她很害怕，每當回想起這件事，她都好像回到那個夜晚，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著自己的父親拿起刀對準自己母親，可這個看上去像是惡魔一般的父親，明明已經看到了她，偏偏沒有殺她．

她不知道該作何選擇。如何選擇？

白昊看著傾吐心聲而放聲大哭的麥原，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下意識走上前去抱住了她，曉斑還有母親在這個世上陪著，可麥原呢？什么都不剩了。

左右二使，形影不離，白昊剛剛一見面時特地拍了拍麥原的肩膀，為的就是確認她體內力量，秦老頭自愿被噬魂吞噬，白昊自然而然成為了左使力量的繼承者，兩人之間那種自然而生的親切感讓白昊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現在這種感受環繞在兩人周身揮之不去，麥原緊緊抱住白昊，放聲哭泣，或許對她而言，繼承了左使力量的白昊，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血脈相通之人。

“你說的紅姨，是不是就是前右使的名字？”麥原哭了許久，待得她情緒漸漸平息，白昊才出聲問道。

麥原起身，擦了擦自己哭腫的雙眼，低著頭回答道。

“是的，我紅杏阿姨是我母親的姐姐，當時我被發現了，雖然他沒有選擇殺我，但我還是很害怕，這個時候紅杏阿姨剛好來看我，發現了我母親慘死，也發現了躲在一旁的他們。”

“他們三個人動手，我只能聽到聲音，打了很久之后我聽到了紅杏阿姨的慘叫聲，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害怕地發出了聲音，然后他就和琵琶門門主發生了爭執，最終還是離開了。”

“我去找紅杏阿姨，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身受重傷，可我那時候什么都不懂，我沒辦法救她，只能在她旁邊哭，她摸著我的臉，說要我去找蘭姨，蘭姨會保護我，我很害怕，抱著她不肯松手，再然后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和蘭姨在一起了。”

麥原一連串解釋完，就好像將心中的石頭全部釋放而出，她在深深地喘著氣，整個人都因此變得搖搖晃晃，一副卸下重擔的感受，白昊只得將她扶住，一個不過十幾二十來歲的女孩，承受的東西實在太多，也的確是難為她。

白昊不想打擊麥原，但是從她說的話，白昊不難推測出以麥金道和全重的心智，又怎會沒有想過右使繼承人是她呢？

只怕是麥金道早已想到右使會是他的女兒，只是潛意識告訴他不能對自己的女兒動手，所以他在幻想，幻想和希冀右使繼承人是田淑蘭，而不是他的女兒，或許他也是這般對全重解釋，讓得全重更加加重自己的猜想，畢竟全重很有可能也像尋常人一樣，認為麥金道不會為了女兒至此，放棄圖謀已久的大業。

可他就是這么做了，到底該說他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一時間白昊無法評判他的所作所為。

在無上巫力和女兒之間，在稱霸巫王和一個父親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這就是一個父親嗎？”

白昊選擇忘掉麥金道的使臣身份，選擇記憶他身為好人的部分，或許對于麥原來說，這亦是對她的一種安慰，兩人解釋清楚，回到福利院的老師和孩子人群中，這個時候天空已經完全放晴，白天已至，黑夜過去。

“走，我先帶你們去吃點東西，隔壁有家小籠包挺不錯的！”

白昊優哉游哉地走在前頭，讓身后一干人等有些措不及防，他那樣子哪有半點經歷過大戰的樣子？但大家伙都只能跟著他一起走，白昊噬魂早已回到體內，麥金道的力量壓榨的一干二凈，巫王之力自然也到了他的體內，田淑蘭先前對他用過鬼心遷徙，這個時候只需要借助使臣集結令的些微力量，就可以將信息傳達到虎螭與田淑蘭的腦海中。

“老板！小籠包豆漿油條，有多少上多少！”

“哎喲，是你啊小老板？好嘞！等著！”

白昊豪氣地喊了一聲，剛剛開張的老板立馬回了一句，喜笑顏開地開始忙活，虎螭和田淑蘭也在這個時候趕到，田淑蘭與曉斑和麥原緊緊相擁在一起，白昊對著虎螭點了點頭，兩人各自拿起一碗平淡無奇的豆漿，在一個嶄新的太陽升起時，碰碗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