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正目的

什么叫能用？

那就是只要黃河沒決堤，只要黃河沒泛濫成災，那就都可以用。

說白了就是只要嚴黨沒有危及整個朝廷，那就可以重用。

而什么叫該用？

“兩岸數省大旱，亟待大雨之際，便是該用黃河之水之際?！?

“晚生知道陛下此言的深意，也知道黃河與長江比作的乃是二嚴與而今的內閣?！?

“晚生就直說了吧?！?

徐邦寧當然知道高拱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跟他打哈哈完全沒必要，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世子既然知道，那還請慎言?！?

高拱面帶不悅的道。

然而徐邦寧卻不以為然。

“無論用黃河還是用長江，陛下之意無非都是希望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晚生相信，朝野上下也都是如此希望。”

“只是因為黃河之水渾濁，所以大部分朝廷官員對之都嗤之以鼻，不愿與之為伍。”

“正如而今的內閣，不愿與當初的二嚴為伍一般無二。”

“然請高大人細想，若無當初二嚴保胡宗憲上位，東南倭寇能夠如此際這般偃旗息鼓？”

“再說得大不敬一點，若無二嚴支撐朝局，咱們陛下二十年不朝，朝野上下豈非早就亂作一團？”

“放肆！”

高拱聽到這里，忍不住沉聲呵斥，但卻并未動怒。

一旁的徐鵬舉見狀，也是不由微微心驚，心道徐邦寧也當真是口無遮攔，這等狂悖之言居然都敢說出口。

不過他也沒有阻止，反而還有些期待徐邦寧后面還會說什么。

“晚生說過，此乃大不敬之言，高大人若是覺得晚生有辱圣尊，大可將此話原封不動的告知陛下，晚生就算人頭落地也絕對不會吭哼一聲?！?

“不過晚生之意還請高大人明察，二嚴禍國日久不假，然若無二嚴，只怕這大明天下將會更亂。”

“試問咱們的陛下除了二嚴外，這些年還重用過誰？徐閣老么？亦或者是高大人？”

“而今陛下不過歲高而悔，心念往事而不忍，意欲告之裕王帝王之術罷，高大人有何必如此鄭重其事?！?

徐邦寧看得清楚明白，直言不諱下將整件事剖析得一清二楚，繞是高拱也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他在京城之中也曾聽聞徐邦寧的大名，可是眼下見到的徐邦寧，卻與早就聽過的徐邦寧出入甚大。

“不料世子竟也是心細如發之人，難怪國公會讓你嗣爵?！?

高拱臉上并未露出任何表情，像是無關緊要的在說著一些廢話。

然他的這句話出口，卻給了徐鵬舉和徐邦寧一點提示。

那就是高拱默許了徐邦寧嗣爵。

聞聲，徐鵬舉當即心喜不已。

“小兒狂悖，還請高大人見諒。”

此時他當然要發揮出他魏國公的作用，一句高大人已然將高拱捧得老高，夠他竊喜一陣。

果然，高拱聞聲微微拱手，像是原諒了徐邦寧剛才的不敬之言。

“世子既然看得清楚明白，那便還請世子說一說，若裕王殿下即位，這朝野上下到底誰是黃河，誰又才是長江？”

關鍵點來了！

這才是高拱此行的真正目的！

振武營嘩變當真值得嘉靖專門派個欽差前來巡視么？

魏國公府誰來嗣爵當真值得嘉靖如此重視么？

高拱南巡的真正目的究竟在何處？

不是魏國公嗣爵，也不是振武營嘩變。

而是魏國公對于裕王即位的態度。

為什么嘉靖如此重視魏國公徐鵬舉的態度？

因為徐鵬舉位高權重。

偌大的大明朝廷當中，現如今能與徐階權勢相抗衡的，便只有徐鵬舉。

因為他不僅是超品的國公，而且還是正一品的中軍都督！

朝政上或許他并不能說什么話，可是魏國公底蘊尚存，而且手握重兵，乃是一方強蕃，不止嘉靖重視，裕王也很重視。

可以說高拱此番南巡并不是帶著嘉靖的意圖來的，而是帶著裕王的意圖來的。

真正指使高拱南巡的并非嘉靖，而是裕王。

裕王即位乃是板上釘釘之事，可是裕王即位之后就能順理成章的掌控朝廷大權了？

不，還有個徐階呢。

徐階雖然已然年邁，可他仍是內閣首輔。

只要他一日在朝，裕王就不可能完全掌權。

裕王派高拱南巡，讓高拱試探徐鵬舉的態度，就是為了日后從徐階手中奪權。

因為整個朝廷上下，唯一能夠制衡徐階的，就是魏國公徐鵬舉！

這恐怕是連張居正都沒想到的。

但徐邦寧卻心知肚明，因為他知道魏國公在整個嘉靖隆慶萬歷三朝之中的地位，也知道中軍都督在大明朝軍隊之中的地位。

而且魏國公鎮守南京，等同于守著他朱家的老宅，魏國公徐鵬舉一句話能在朝堂之上引起什么樣的反應，除了徐邦寧外，裕王也是心知肚明。

為什么徐鵬舉廢長立幼這么妄背禮法之事朝野上下竟無人敢出言斥其不是？

為什么振武營嘩變之事嘉靖老兒到現在才勉強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態度，派了個高拱前來調查，而且還是順帶著調查，并非專門前來？

為什么徐邦瑞能夠通過胡宗憲而攀上徐階？

不就是因為魏國公府跟別的王公貴族地位不一樣么？

不就是因為徐鵬舉在大明朝的地位僅次于徐階么？

徐邦寧聽到高拱所問，此刻也是徹底了然，當即臉上一笑，朝著高拱微微拱手。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晚生也有個問題想問高大人。”

“世子請?！?

高拱抬手示意徐邦寧請說。

“高大人以為裕王殿下需要的是黃河還是長江？”

徐邦寧當然知道裕王希望自己掌權后，朝野上下都是長江。

可是一旦朝堂之上盡是長江，就真的好么？

而且一旦朝堂之上盡是長江，高拱張居正就真的樂見其成么？

徐邦寧這個問題不僅是在問裕王的想法，更是在問高拱自己想成為長江還是黃河。

亦或者，高拱是否愿意為了裕王成為黃河，而非長江。

剛才高拱的問題可謂送命題，徐邦寧本著禮尚往來的優良傳統，自然也回敬了一道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