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夫復何求

張乾昱帶人沖進城門，攻城軍也架云梯從城墻入城，一時間喊殺震天，廝殺聲不絕于耳。

王建策馬停在這些老弱婦孺跟前，揮了揮手，示意士兵繞過這些人。

這一步他已經預料到了，以陳敬宣的秉性，若是真要下馬投降不現實，要上馬作戰更不可能，這些老弱婦孺雖然不能讓王建和東川軍放下戰刀，至少也能拖延不少的時間。

戰斗持續了大約半刻中，喧囂帶著塵土落滿了王建身上，可他始終端坐在馬背上，目視著這些人，沒有騎行，也沒有下馬。

張乾昱趕來，一臉懊惱，拱手道：“稟告將軍，已斬殺敵方五名副將，俘虜逾八千……”

“陳敬宣呢？”

張乾昱的臉色有些難看，或者說是極為憤怒，嘶啞著嗓音喊道：“讓那狗賊跑了！”

王建拍了拍馬屁，灰塵終于是散去了不少，他也終于抬頭，看向張乾昱：“把花蕊夫人找來。”

張乾昱正要轉身，王建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開口說道：“算了，一來一回也麻煩，我自己過去吧。對了，這些老弱婦孺登記一下名諱，務必詳細，并且，軍中有親者，單獨留下。”

一開始張乾昱還有些不理解，上陣殺敵他有本事，但是安置這些可沒有任何的經驗，難道，將軍是為了讓這些人走的體面一些？

王建見張乾昱的臉色又再次變得兇狠，隱約猜到前身是如何殘暴的了，只好再次出聲提醒道：“好好安置，我沒有命令之前，誰也不許動他們。”

這下張乾昱明白了，憨笑著點了點頭，吩咐幾個士兵將這些老弱婦孺拉起來。

王建騎馬在城中街道走了一段，戰亂之后的景象簡直如同人間地獄，那些史料里記載著伏尸百萬的場景豈不是更為可怕？

想到這里，王建嘆息一聲，這今后要做的，可比心中所想的艱難許多啊……

正想著這些，忽然就聽到從遠處傳來花蕊夫人略微沙啞的嗓音，想來是先前和陳敬宣對罵的時候鉚足了勁，嗓子都喊啞了。

“你們可要知道，陳敬宣待你們是同袍嗎？你們視死如歸的為他拼命，可城門一破，我們急行軍都追不上他逃跑的步伐，就這種人，你們跟著他還有什么用？”

王建先前看到花蕊夫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是想來指責一番的，可此時卻沒有著急上前，聽著花蕊夫人繼續往下說。

“城門下的那些老弱婦孺，有多少是你們死去袍澤的親屬，又有多少是做夢都盼著你們回家的老母親？可今日攻城之時，這些人就跪死在城門后，要不是我們王將軍下令破城門之后，步行攻入，馬蹄之下又會多多少具尸體？”

“這些你們最親的人，他作為統領一點都不在乎，你們還要苦巴巴的為他賣命嗎？大丈夫，能立天地間，能在馬上馳騁沙場，可若行走的是泥潭，深陷于此經久不出，能在乎你們的人，也只有日日翹首以盼的家人們！”

王建摸了摸頭頂的頭發，似乎有些沙子不慎落入眼簾，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虛幻或是真實。

花蕊夫人終于是回過神來，轉頭瞥了眼彼時不過東川軍的大將軍，嘿嘿一笑。

王建收回視線，看著一臉得意神色的花蕊夫人，便想通了這策反之意雖然不是在城外，可效果卻一樣顯著，便將指責的話吞入腹中，調轉馬頭走了。

見他漸行漸遠漸之后，花蕊夫人才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即使時逢亂世，民不聊生，草芥人命，可跟著這樣愛惜人命的大將軍，不是比賣你們命的狗賊更值得賣命嗎？”

……

幾天下來，在花蕊夫人和張乾昱不斷發布公告之后，先前梓州出去的不少游民重新回到了成都府，戰亂之后的成都府，逐漸一點一點的回歸到了平靜。

周玉蘭自當一并回歸，王建的府邸重修之后，總算是有了一些大將軍的氣派。

造紙廠重新開始運作，王建先前欠下的工錢三倍奉還之后，百姓中流傳著王建大將軍的威名，自然是不少有志之士特意登門拜訪，想要加入王建的軍營。

對于這些人，王建全部都交托給花蕊夫人和張乾昱去做，周翔做為主參事，這段時間已經按照周玉蘭曾經給出的史料記載編訂和修改，時間上倒是緊湊。

最為悠閑的便是王建了，他也想忙碌起來，可周玉蘭回府之后，能做的事情都被她搶先一步做了。

“你啊，都說了，有些事情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了，你負責修訂史料就好了，文字編撰的工作太無聊了？”

周玉蘭端坐在案前，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見到王建進來，先是起身行禮，之后又柔聲道：“奴家偶爾也要起身活動，正好當做消遣之余了。將軍，您剛從戰場下來，好生休養，奴家的事情不必擔憂。”

王建揮了揮手，示意她坐下，轉而問道：“有周參事幫忙，是不是輕松了一些？”

周玉蘭聞言輕輕點頭：“好多了，多謝將軍。”

隨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抬起頭笑道：“奴家還未恭喜大將軍呢，雖然未親自上前線，可都聽聞了大將軍和徐二妹的威名，城里都傳遍了，說徐二娘提著一柄長槍就破了城門，就連那些戰敗的士兵都對她心服口服。”

“奴家不才，不能與將軍共同上陣殺敵，有二妹在，有勇有謀，能和將軍一起出生入死，奴家也算是心安了。”

原本王建打算坐下，聽到這些夸贊花蕊夫人的話，又忍不住起身道：“我和她不過是共事情誼，而你我是夫妻二人，不一樣的。”

周玉蘭聞言，沒來由的羞紅了臉，連耳垂都微微泛紅了。

“將軍，切莫拿奴家玩笑了。”

王建起身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摩挲著她的發絲，柔聲道：“雖然你與我不能出生入死，可卻能同生共死，所以啊，以后你可要記住，無需羨慕，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