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公事公辦(上)
- 漢宮案
- 隨清風去
- 2601字
- 2020-11-04 20:47:08
第三十四章 公事公辦(上)
孟慶巖發揮出讀書人的巨大毅力,兩天之內,將所有卷宗和賬目都對過一遍,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淮陽國的軍糧,雖然是募集而來,但這幾年間,一直與民間有生意來往。官面上是以陳糧換取新糧,補上差價,然后將陳糧運去外地賣掉。
這一進一出之間,便是幾十萬石的生意,利益巨大。趙翟這么多年以來,一直負責與民間糧商接洽此事。”孟慶巖面容沉痛,這里面的內容與展開的猜測讓他又是心痛又是憤怒。
不用孟慶巖解釋,只聽這個操作,吳慎就本能得覺得有貓膩。這是一種直覺,或者說是多了兩千年的見識之后,自然而然具備的天賦。歷史上什么事都發生過,只要加以參考,便能對有些典型事件有本能的價值判斷。
新糧交換陳糧,中間的差價巨大,負責這些食物的軍糧官們不可能不心動。光是在這個簡單過程中就有許多方法可以從中搜刮出油水。
軍糧官的胃口被喂大之后,更膽大的倒賣私下交易也就順理成章地會出現。
吳慎松口氣道:“看來我們的方向是對的,趙翟之死,與軍糧貿易絕脫不了關系。只要我們揪出與趙翟交易的糧商,必有所獲。負責這新舊陳糧交換的是哪一家?”
但愿殺死趙翟之人是來自于外部,如果是軍隊內部人殺人,那麻煩還會更大!
然而孟慶巖的面色卻變得有些尷尬,低聲道:“是張家。”吳慎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說哪家?”
孟慶巖提高了聲音,沒好氣道:“是張勝朋張公子,二小姐張勝玉那個張家!”
啥?查案居然查到了自己主家頭上?吳慎十分震驚,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狀況!這要張家真與兇案有關,這可就熱鬧了!
名分上,吳慎曾經是張家的門客,張家是吳慎的主家,這其中天然就有主客關系。
就算拋開主客關系,吳慎對于張家也是心懷感激的。畢竟張勝朋幫他搞定了身份,款待也十分熱情周到,怎么看兩個人都算是好友。
“你是繼續查還是不查?還是先知會一下張家?”孟慶巖忽然問道,話中充滿了考究的味道,他想看看吳慎是個什么樣的人。吳慎與張家的關系,孟慶巖當然清楚,所以才會刻意這么試探。
吳慎思忖片刻后答道:“到了這一步,無論涉及到誰,豈能有不往下查的道理!不要去知會張家,請示樊校尉之后,便把張勝朋請過來問話!”
孟慶巖繼續問:“如果張家無事,自然更好,如果張家有事,又當如何?”
吳慎來回走了幾步,咬牙道:“若公義與人情不能兩全,那也在下只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大不了把我這條性命去替張家賠罪了,這也是你祖先曰過的吧?”
“我祖先可不是這意思。”孟慶巖搖了搖頭,不過心里對吳慎有些贊賞了,起碼這不是個視野狹窄的糊涂蛋,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中山狼。
隨后吳慎請示了樊校尉,請張勝朋來到白虎營,詢問陳糧交易事宜。
張勝朋面無異色,也沒有與吳慎敘舊,公事公辦的回答,一口承認了張家負責淮陽國軍隊陳糧交易。
“我們從異地買來新糧,與軍中陳糧等量交換,取得差價,這是賺得第一筆錢。此后將陳糧運走賣掉,這便是賺的第二筆錢,這錢簡直和白來的一樣。”
軍中陳糧不值錢,三錢不值兩錢地賣給了張家,還補償了新糧的差價。張勝朋早就賺回了成本,再加陳糧一賣,賺得盆滿缽滿。
這生意確實賺錢,只要能與軍糧官合作搭上關系,簡直就和躺著撿錢一樣。吳慎問道:“這幾年來都是張家壟斷這個生意,張家雖然是淮陽豪商,但與之相當的還有好幾家,憑什么你能獨享?張公子你就透個底,其中可有舞弊情事?”
好歹雙方有香火情面,所以吳慎干脆私下里直接問了,免得揭出真相大家尷尬。
張勝朋笑道:“哪有此事?張家能夠得到這個生意,主要是我們商業網絡暢通,買來的新糧便宜,賣出的陳米又價高,便能讓個價給軍隊。其他糧商沒有這個渠道,邊做不得這個生意。”
原以為是關系壁壘、金錢壁壘,沒想到竟然是渠道壁壘,張勝朋做糧食生意的核心競爭力在此。吳慎還不放心,又追問道:“南方糧賤,北方糧貴,我記得張家的生意主要在北方,南方收糧又是誰人負責?”
好歹也當過一陣子門客,吳慎對張家也略略做過功課。張家郡望清河,人脈與商業網絡都集中在北方,在南方行商就要通過代理。大規模收糧并不簡單,不知道他們是與誰人合作。
張勝朋道:“南方收糧事宜,主要是請薛夫人幫忙。她家鄉在廣陵,生意做到江南一帶,故而每次都能收來足額的便宜新糧,利潤便二一添作五,算是我們兩家合作。”
吳慎想起那個黑衣美婦便蹙眉,他對薛夫人的印象不好,寡婦門前是非多,有錢的寡婦尤其麻煩,張勝玉假綁架案便是她出的主意:“這么說來,薛夫人與趙翟應該也是認識的。”
張勝朋想了一想,點頭承認:“軍中事務,一般是我們張家接洽,薛夫人少有干涉。不過酒宴交際,他們也見過一兩次。”
看來還是得再與那位薛夫人打打交道,吳慎嘆息,便又派人請薛夫人來白虎營協助調查。只薛夫人可不像張勝朋那么好打交道,只派了個管事來回話,推脫了幾次。
最后吳慎急了,扛出王太子的招牌,聲稱她再不來,便要帶著兵上門去薛家問詢,薛夫人這才不情不愿來了軍營,態度并不怎么友善。
她一開口便是嗆聲:“軍中糧官自盡,與我薛家有何關系?吳先生可知我一個時辰賺多少錢?耽擱我這功夫,造成的損失你來賠么?”
之前在張家她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對吳慎還算客客氣氣。但吳慎拒絕了她的好意,她便再沒好臉色,如今立場對立,更顯商場女強人的潑辣勁兒。
這才是薛夫人本色,她以姿容艷麗的寡婦之身,縱橫捭闔,談笑間定百萬賠賺,性格強勢得很。
吳慎對薛夫人也是公事公辦,板著臉問道:“你消息倒是靈通,此事并未外泄,你怎知軍糧官是自盡?難道你就是兇手?”
如果是現代社會警察系統,保密工作做得好,薛夫人這種話簡直就可算是犯人自證其罪。可惜現在是大漢朝,就算是軍中也一樣沒有基本的保密意識,前幾天趙翟畏罪自盡這事就傳了出去。吳慎也知道薛夫人是與軍中做生意的豪商,得到消息實屬尋常,無非就是詐唬她一下。
薛夫人果然不上當,嗤笑道:“此事如今淮陽國中人盡皆知,每個人都是兇手不成?”
她坐姿端正,挺胸昂首,對吳慎的質詢不以為然。吳慎無奈,他其實也沒懷疑這一介女流,不過軍糧生意中必有貓膩,便細問薛夫人賬目之事。
薛夫人早有準備,對答如流,口中所報數目字,與攜帶的賬本一對,全無差錯。吳慎不由心中佩服,人家是有經商的天賦,能夠站穩腳跟,絕非一般角色。
這新陳糧交換的流程,每年在秋收之后開始,入冬之前,全部交接完成,算是軍中糧倉的一件大事。交易規模在三十萬石上下,視米價不同,軍中每石補貼數十錢到百錢不等,這是千萬錢級數的大生意。
薛夫人深入江南,從吳越之地收糧,經水路運到淮陽,其中各種艱難險阻自不用說。能賺這個錢,也證明了她的能力與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