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床異夢

“師、師尊……”我艱難地問道，“今晚我們……”

師尊的語氣淡淡的：“今晚如何？”

我提示：“只有一間房……”

“嗯。”師尊語氣終于有了變化，卻不是著急與尷尬，而是疑問：“窈窈，面對師尊，你不妨直說。”

……我要怎么直說？難道我要說“師尊，男女授受不親何況還是同床共枕”？師尊會(huì)這么問我，一定是沒將男女之別放在眼里。不，或許只是不拿我當(dāng)女人。在師尊心中，或許一直當(dāng)我是當(dāng)年撿回來的小團(tuán)子，就算我做了娘親，也還是師尊的小團(tuán)子。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這里的時(shí)候，我忽然有點(diǎn)難過。不過也沒難過多久，眼睛一睜一閉，很快就是晚上了。作為一個(gè)盲人，我憂愁而且緊張地等著師尊鋪床。

凡間有一處戲，里頭唱了一句什么“若同你多情小姐共鴛帳，怎舍得你展被鋪床”，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很相似。

相比于我的憂愁，阿南卻是很興奮：“娘親，娘親，阿南今晚可以跟師公還有娘親一起睡？”

自從我開始修煉透骨生香，師公就不許我跟阿南一起睡了，因?yàn)槊刻煸缟习⒛闲褋砜床灰娢遥傄詾槲也灰耍弁鄞罂蓿氩黄鹞移鋵?shí)是去吸收千目蓮華香氣了。

“阿南好興奮哦！”阿南原地蹦了蹦，開始滿屋子亂竄地咯咯笑。

“別鬧了。”師尊拽住他，“上去。”我感覺到師尊將阿南的手臂一提，輕輕拋到了床上。沒命莫來居的服務(wù)很好，準(zhǔn)備的床軟到不行，阿南在床上彈了幾彈，笑得更加開心了，趴在上邊叫我：“娘親，你快來！”

師尊也說：“夜深了，窈窈，去睡。”

我只好硬著頭皮將外袍脫了，只穿一件單衣爬上床去，一到床上就爬到了最里面，用被子將自己蓋得緊緊的。

“娘親……”阿南軟萌萌地叫我，掀了我的被子爬進(jìn)我懷里，然后一聲慘叫。“嗷！娘親，你好冷！”

“嗯？”師尊將蠟燭滅了也躺上床，聽到阿南的聲音便不由分說長臂一撈，將我連同阿南一起抱進(jìn)他懷里。我心頭登時(shí)一跳，師尊卻無知無覺，只是不滿地說：“確實(shí)偏冷，窈窈，恐怕是你修煉千目蓮花香與使用骨劍的緣故。”

師尊，這個(gè)時(shí)候還討論修煉的事真的好嗎？你真的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嗎？我也是女人哎！雖然中間隔了一個(gè)阿南，但師尊你的手還在我肩膀上啊，你真的不覺得自己軟玉溫香滿懷嗎？我長得應(yīng)該不差吧？從前人人都說我美，按照璟壬還能一眼將我認(rèn)出，烏先生也沒對我整容啊。

大約是我一臉郁悶的樣子讓師尊誤會(huì)了，師尊忽然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發(fā)說：“無論何時(shí)，你總是我的弟子，不必多想，睡吧。”

只是弟子么？我又有些難過，但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變得很困，眼皮慢慢合上了。

恍惚之間，我來到一片紫霧彌漫的地方。

“好奇怪。”我喃喃，摸摸自己的眼睛。“紫色，我看得見了？”我望著四周。“這地方我是不是來過？為什么這么似曾相識？”

我在紫霧里一步步地走，好像知道前面有什么。不一會(huì)兒，我看到了一片紫晶遍布的地方。光亮的紫晶璀璨奪目，足足有好幾丈高，每一顆都映出我的樣子……我竟然穿著年少時(shí)常穿的那套白色衣裙。

我走進(jìn)紫晶的叢林里，越走越深，慢慢地到達(dá)了紫晶地的中央。轉(zhuǎn)過一塊高大的紫晶，一張軟榻忽然出現(xiàn)在紫晶的簇?fù)砝铮缴咸芍粋€(gè)人。感覺到我的到來，他抬頭對我笑，很溫柔地說：“你回來了？”

回來？我真的來過這里？我疑問，說出口的卻是：“嗯，我回來了，你知道嗎？我給你生了個(gè)寶寶。”

他就走過來抱住我，聲音低沉而深情：“窈窈，我很想你，我等得太久了，我只怕你不來。”

我被他吻得心神俱迷，仿佛知道他是誰，又知道他為什么等我，所以抱住他任他為所欲為。他的吻漸漸地狂熱起來，我被他擁著倒向軟榻。我在沉醉里盡力想去看他的臉，他卻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不斷地在我耳邊說：“窈窈，窈窈你一定要平安……”

我勉強(qiáng)也算是平安，但你究竟是誰？這究竟是哪里？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我一句句疑問充斥著心口。我在極樂中沉淪，他抱著我，我卻覺得自己在慢慢地離開。

“等等！”我叫道，“我還有話要問！你是誰？你在哪里？喂，等等……別走！”

“窈窈？窈窈醒醒！”就在我掙扎著要抓住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離開他紫晶之地時(shí)，一道冷漠低沉的聲音傳來。“窈窈！”

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黑暗。我好一會(huì)兒不能回神，只覺得一個(gè)軟乎乎的小身體趴在我身上，著急地說：“師公，娘親的臉好紅，身體好燙！”

“窈窈，收斂心神！”伴隨著一聲威嚴(yán)的沉喝，我猛地轉(zhuǎn)醒，明白自己看不見只是因?yàn)檠劬ο沽恕Ｎ疫\(yùn)起透骨生香，眼前的事物都露出輪廓來，我正枕著師尊的手臂躺著，阿南趴在我身上，我們在暫相逢城的沒命莫來居里。

“哼，無恥妖孽！”師尊微怒，“竟敢在空氣中下羅摩魘香！”

傳說中會(huì)引人內(nèi)心最深處欲望的迷香？我愣了愣，所以我剛剛只是做夢？我驀地大窘，恨不得地上有個(gè)縫鉆進(jìn)去。

我竟然在師尊的懷里做春夢？還是跟別的男人那個(gè)啥？老天保佑，我剛剛千萬別發(fā)出什么奇怪的聲音啊！我小心翼翼地問：“師尊，我方才……說了什么沒有？”

“娘親沒有說夢話。”阿南很貼心地說，“不過娘親剛剛叫得很痛，好像被人掐了一把，我跟師公就是被娘親的叫聲吵醒的。娘親，你哪里痛？”

叫得很痛……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原來我的叫那啥聲竟然難聽得像慘叫？居然一點(diǎn)都不嫵媚動(dòng)人嗎？我覺得自己的女性尊嚴(yán)被踐踏了。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阿南一個(gè)小孩子，師尊一個(gè)無情無欲的上仙，知道什么是嫵媚動(dòng)人啊？

這么一安慰，我的心情就既不尷尬也不難過了。

不過師尊卻將我的尷尬當(dāng)成悲傷的沉默，安慰道：“不過是被人算計(jì)了一招，你修為尚淺，不必介懷。”

好吧，師尊既然這么說，我就順?biāo)浦哿恕Ｎ肄D(zhuǎn)了話題：“師尊，天亮了么？”

“快亮了。”

“那好，師尊，我起床了！”我翻身爬下床，一不注意就從師尊身上爬過了。師尊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但我只當(dāng)他不愿與人親近，而我滿心都是秋后算賬，也就沒有注意到某種男人早上起床大概都會(huì)出現(xiàn)的事。

我穿戴整齊，洗漱妥當(dāng)，拿了骨劍就出門去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裝作在游覽的樣子，大約是我的樣子太過純良，一副“我是女瞎子我很好騙”的樣子，不一會(huì)兒就有人迎上來了。

“小心，前邊有坎！”

我及時(shí)停住腳步，做出一副感謝的樣子轉(zhuǎn)頭道：“多謝姑娘提醒。”其實(shí)我早就看見那道坎了。

一個(gè)嬌小的丫鬟走來：“這位女修士，啊……你的眼睛，你便是昨天言公子帶回來的那位夫人么？”

“是呀。”我含笑應(yīng)道，“我與夫君是來求醫(yī)的，希望有人能治好我的眼睛。”

“原來如此。”丫鬟點(diǎn)頭，“婢子也懂些醫(yī)術(shù)，不知夫人的眼睛是怎么傷的呢？”

我心中念頭飛快地轉(zhuǎn)，說道：“我的眼睛是被溯望流光弄傷的。”

“呀，是風(fēng)月谷的溯望流光？這可難辦了。”丫鬟憂愁道，“溯望流光所傷的眼睛，目前還沒有能治好的。”

“是……是么？”我做出大受打擊又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樣子，身軀搖了搖，情不自禁地后退幾步，勉強(qiáng)用骨劍撐住身子，強(qiáng)笑道：“看來……卻是我命不好了。”

“夫人……”丫鬟的聲音像是很不忍心，隨后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夫人，溯望流光所造成的傷天下還有一個(gè)地方能治。”

我立刻驚喜地問：“是哪里？”

“蓮華仙門。”

“蓮華仙門？”我疑惑，“就是暫相逢西北那座山上的仙派？”

“是。”丫鬟說，“蓮華仙門的靈池中種有九天彌陀蓮，可以吸收夫人眼中的溯望流光。”

“真的？這……這太好了！”我做出大喜過望的樣子，但瞬間又消沉了。“姑娘，你說的談何容易。不必說靈池中的東西是人家門派的至寶，不肯輕易借人。便是這蓮華山，我們也上不去啊。”

“夫人不必?fù)?dān)心。”丫鬟笑道，“蓮華仙門是道家仙派中最為仁慈的一派，若是夫人相求，應(yīng)該會(huì)給的。至于上山的四靈測命陣，夫人可知，我們沒命莫來居為何能在暫相逢城立足么？”

我遲疑地說：“想來是梅館主妙手仁心，醫(yī)術(shù)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只是我們婢子心中的期盼罷了，出了暫相逢城，館主也只是一名江湖游醫(yī)。”丫鬟笑道，“館主之所以能立足于暫相逢城，是因?yàn)轲^主有辦法讓人通過四靈測命陣。”

我趕緊問道：“是什么？”

“夫人請伸手。”

我攤開手掌，丫鬟將三顆藥丸放在我手心：“此藥名曰笑紅塵，服用之后可不受四靈測命陣的幻獸攻擊，進(jìn)入陣法后，只管朝著藥香的方位走即可。”

“這……這太好了！”我深深地一拜，“多謝姑娘，大恩大德，等小婦人雙眼復(fù)明，下了蓮華山再作報(bào)答。”

“夫人請起。”丫鬟忙將我扶住，溫柔地說：“醫(yī)者父母心，這是館主常常說的，我們做婢子的能喂館主累積功德，也算是報(bào)答館主的收容之恩。”

“如此，是小婦人俗氣了。”我微笑，“姑娘，請恕小婦人失陪，小婦人先回去告訴夫君。”

“夫人慢走。”

我回了個(gè)禮，小心地走回幽篁里，一進(jìn)門就遇到言不語著急地說：“夫人，您到哪里去了？”

“拙荊去往何處，似乎不關(guān)言公子的事吧？”師尊的聲音冷冷地傳來，隨后身形一動(dòng)，師尊便攬住了我的腰。“外面花如何？”

我乖巧地答道：“很香，種類似乎很多，但我分辨不出。”

“夫人只是賞花么？”言不語著急地問，“沒遇到什么人？沒拿到什么奇怪的東西？”

我奇怪地問：“能遇到什么？梅館主已經(jīng)吩咐過不許人打擾，小婦人又如何能遇到人？”

“那就好。”言不語似乎松了口氣，拱拱手道：“在下心中擔(dān)憂，言語失禮，請夫人與烏木先生海涵。”

師尊哼了一聲作為回答，身形一動(dòng)就將我?guī)Щ亓宋輧?nèi)。一進(jìn)到屋子，瞬間就從夫君變成了師尊：“如何？”

唉，忽然覺得師尊剛剛學(xué)人家吃醋生氣的樣子好可愛的！我一邊心中遺憾，一邊嘴上老老實(shí)實(shí)地將花園中的事說了一遍。

“哦？”師尊說，“藥丸何在？”

我將藥丸給師尊看，師尊只望了一眼就道：“其中有迷幻之香，卻不知是何種效用。”

香氣？這本該是我的老本行，但我現(xiàn)在還只是能分辨事務(wù)跟普通的自然香，對藥丸這種精心鉆研出來的香氣還沒有辦法。

“無妨，便進(jìn)入查看一會(huì)。”師尊袖子一揮，單手將阿南抱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