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人的心放了下來，另一部分人的心卻是吊到了嗓子眼，內中更有三人的腿已經發軟。

趙佶卻又話鋒一轉：“當然，這只是朕的一種猜測?！?

趙佶暫停。

群臣無聲。

這個早朝，陛下說話忽東忽西，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大臣們一向很強大的心臟也有些受不了了。

“朕不是要怪罪奏本之人，朕希望各位愛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也不會因為這些奏章而降罪于三位愛卿，畢竟這些奏章只是泛泛而言，沒有真憑實據，這樣的奏章，朕那里有很多?！?

趙佶劃重點：“朕要告訴各位愛卿，以后再有空泛指責的奏章，朕就要治你一個誣陷同僚之罪。如果你有真憑實據，且經查實無誤，朕就依實治他該當之罪?！?

都是高智商的人，很快吸收消化了重點內容，并轉化成自己的理解：這就是說以后再要彈劾對手之前，先要把開封府的差事做了？

這就是趙佶借力打力之策略。

守舊黨那么多人，要一一派人手去調查他們的劣跡，朝廷派不出這么多人手，而且沒有個由頭，就去查朝中大臣，是要落人話柄的。

這個晚上，汴京城不少豪宅里，晚間沙龍氣氛緊張又熱烈，討論的主題當然是早朝時趙佶的一番話。

曾府。

曾布家的沙龍。

“曾相，因為我的事讓你受人病詬，心中不安得很哪。”曾布的兒女親家陳佑輔手里的一杯茶捧了很久，可能是心情不好，愣是一口也沒喝。

“不必放在心上?！痹祭淅湟恍Γ骸耙诠偌颐媲霸g毀我的人，有的是說法?！?

“曾相，聽說今天早朝的時候，官家說以后彈劾某官，要附上真憑實據，否則便當是誣告，這話可是真的？”學官趙諗是曾布的親信，曾布對他有推薦之恩。

“是真的。”曾布的表情變得深沉。

“如此豈不是人人都成了開封府和大理寺的衙役？官家這是什么意思？”趙諗表示不理解。

“官家的意思是要清除朋黨，結束黨爭？”曾肇是曾布的弟弟，翰林學士。

“黨爭從神宗皇帝到現在，幾十年了，章惇和蘇軾因為黨爭，由昔日好友，變成了生死仇敵，黨爭是憑官家一句話就可以消除的嗎？官家他又不傻?！痹嫉哪抗饴湓谝粋€精致的茶盞上。

“岳父大人，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彈劾韓忠彥？”曾布的女婿陳迪問。

“當然要繼續彈劾，韓忠彥他何能何德居左仆射之位，而且他還是個守舊黨。”曾布有些恨恨地說。

曾布對當年被開除出變法新黨是很介意的，他覺得自己非常擁護變法，只是對變法的某些做法有不同的看法而已。

“那我們就要去搜集證據?！标惖细杏X事情的難度增大了。

“不只是韓忠彥的劣跡，凡是守舊黨人的劣跡都要盡可能的搜集?！痹嫉男睦?，一直是把自己當做變法黨人的，此時，他仍以變法黨人自居。

“要不要把蔡京一起彈劾了？他又被官家重用了，此人圓滑奸詐?！辈恢醯?，陳佑輔就覺得彈劾曾布的人就是蔡京。

“不用管他。此人都已經幾起幾落了，看他的面相，沒有大富大貴的命，用不了多久，又會被貶謫?！痹济鎺Р恍?。

最后，曾布給各人一個重要的提醒：“既然官家放出話來萬事都言之鑿鑿，以后各人行事也要注意分寸了，不要給人抓住把柄?！?

同樣的沙龍，韓忠彥家里的討論也一樣熱烈。

韓家沙龍的討論已經進入尾聲，韓忠彥在布置任務：“就這樣，盯緊查曾布和蔡京。”

“特別是蔡京，官家重新把他召回，就是變法的那幫人要得勢的先兆，蔡京臭了，在官家心里，變法那些人就臭了?！碧靖哔匆彩琼n家沙龍的成員。

高俅的家庭出身很普通，黨爭中本無所謂站隊不站隊，可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曾經是蘇東坡的書僮。

蘇東坡是堅定的元佑黨人，堅決反對王安石變法，仆隨主變，高俅因此便也成了元佑黨人。＇

“黨爭應該結束了，現在韓相為左相，曾布為右相，蔡京為尚書左丞，官家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大家摒棄黨見，一心為江山社稷。”言官陳禾有不同意見。

“摒棄黨見，是那些變法派摒棄，還是你我摒棄？誰都不可能摒棄的?！标惡痰囊庖姴槐徽J可。

蔡京家。

“官家要重續變法了?！辈叹膬刃男Τ鰜?。

“那我等該怎么做？”蔡系的人對蔡京的判斷力是不置疑的。

“我等只要做一件事，就是盡我等之能，替官家找到更多的守舊黨人的劣跡，必須符合官家說的那句話，要有真憑實據，且經得起大理寺或開封府查實。官家既要變法，朝堂之上就不應該有守舊黨人的影子?！?

這一天，蔡京一直在琢磨官家的意思，現在，他終于想明白了，官家是要借助他人之手，將守舊黨人逐出朝堂。

蔡京不得不佩服官家一招實在是高。

既然猜出了官家的心思，蔡京哪有不做馬前卒，為官家沖鋒陷陣的道理。

“小迪子，今兒晚上汴京城里可熱鬧了?！彪m然人在宮里，趙佶卻知道自己借力打力的計劃，今晚已經展開。

“陛下，今晚沒啥特別的啊？”張迪傻傻的。

“呵呵，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壁w佶只呵呵一笑，再不多說。

第二天早上，趙佶又睡了一個自然醒。

“小迪子，叫陳禾去翰林圖畫院等朕，悄悄的，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庇猛暝缟?，趙佶吩咐張迪。

張迪一走，趙佶便另外帶了幾個內侍，往翰林圖畫院去了。

趙佶這是要實行自己的第二個策略，分化瓦解，各個擊破。

陳禾是趙佶從元佑黨人中挑選出來的第一個瓦解對象。

北宋翰林圖畫院是培養頂級畫家的高等院校，北宋所有的畫壇高手都集中在這里了。

宋徽宗是畫家，來翰林圖畫院是常事，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宋徽宗在這里擁有自己的獨立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