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稚嫩(5)

“你……這算是走后門嗎？”

短短的一句話，就令室內的氣氛陡然間變得沉重起來，蘇洛甚至一時間感覺四周的空氣都仿若固化，予人一種極為強烈的窒息之感。

“不……哦，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蘇洛并沒有因此退縮，因為這件事涉及到他的職業領域，也涉及到他對于國家隊未來支柱級力量的計劃，可以說是他執教生涯的執教路線，是他的“道”，但凡在自身職業范疇內有所建樹之人，都不會在“道爭”面前退讓。

所以，蘇洛頂著文老先生越發嚴厲起來的目光，以盡量簡短的話語陳述他此次前來拜訪的目的。

“事實上，文老先生您也知道，我之前在蓉都七中擔任校網球隊教練，不瞞您說，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個很有天賦的孩子。”

看著文老先生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蘇洛心中暗嘆，這位老先生身為國內網球的奠基人，數十年來不知見過多少所謂的“天才”，區區一個“很有天賦”的評價，此刻是絕然無法打動對方的。

若有其他選擇，蘇洛并不愿意封墨在還未成長起來之前就進入上層領導的視線，至少也不該是還沒在中國網球協會注冊正式成為職業選手的現在。

但是，作為公派留學生前往美國Top　Spin俱樂部，接受歐美先進網球理念的洗禮，實在是極為難得的機會，目前這個時間可以爭取的，也就是明年前去的一個名額，屆時等到封墨回國，正好可以趕上“鹿鳴杯”開賽。

以鹿鳴杯作為起點，一戰成名——這便是蘇洛為封墨所規劃的先期職業道路，只需封墨在鹿鳴杯上取得驕人成績，那么將他招入國家青年隊，放在自己眼下親手教導也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無論是拜托他人代替，亦或者以視頻會話的形式進行教授，始終顯得不便，更不能把握到訓練當中的細節。

封墨仍在打基礎，增強身體素質的現階段還好，若是未來依然這樣……

諸般念頭在蘇洛腦海中電閃而過，他臉上的神情不由得變得凝重起來。

“即使是現在我所看到的潛質，也讓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只要接受妥善的訓練，這孩子的未來，必然可以凌駕于趙殃君之上。”

聽得蘇洛無比鄭重的評語，文老先生原本略顯渾濁的雙瞳忽然靈動起來。

在現今的國家網球體系內，沒有人比文老先生更明白這位新任主教練，雖則日常行為……咳，不那么正經，可一旦涉及到職業網球的層面，這位主教練卻是目光獨到，若無七八分把握之事，從來便不會出口。

也就是說，哪怕這位主教練的話語帶有夸張成分，但他所看重的那個孩子，至少可以成長為與趙殃君同等級別的支柱。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文老先生就不得不再作考慮了。

近年以來，國家已經逐步開始大力發展體育事業，力爭要將中國建設成為體育強國，前幾年時間，國內有數個大型體育競技項目因此得到政策的優待，到了今年，更上一層統管整個體育界的領導，好似有了將網球納入專項扶植項目的念頭。

但身為分管網球的文老先生心知，這僅僅只是念頭，國內網球依然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現在的國家隊暫且不談，自蘇洛退役后，甚至連世界排名前百都無一人可以擠入，可說是一段極其黑暗和黯淡的時期。

好在還有趙殃君這位真正的天才橫空出世，表現出令世界都為之贊嘆的絕強天賦，在海外甚至還有一些資深的評論家，斷言趙殃君未來有望進入國內史無前例的世界排名前二十。

因為，趙殃君去年前往美國Top　Spin俱樂部進修一年后，竟然以十九歲之齡，掌握了這世上絕大多數職業選手都只能望而興嘆的ACE技亦即王牌技。

這是很等令人驚悚的概念！

須知世上，若不計已經退居二線之人，萬千男女現役職業選手當中，握有ACE技在身的，唯有不到一百人。

而男子單打世界排名前五十，女子單打世界排名前三十，這八十人當中，無一不是身具可以一球決勝負的ACE技的頂尖強者，站在職業巔峰的那十余人，甚至還擁有復數級別的ACE技，以此拉開與其余職業之間的絕對差距，奠定他們不可動搖的頂端地位。

有著新任主教練的教導，文老先生相信，不出三年，待到趙殃君技戰術水準達至世界職業選手的水平線，以其掌握的ACE技作為勝負手，將其世界排名推入前百并不是什么難事。而隨著趙殃君自身素質的提高，他的排名還會逐步提升，直至遭遇到新的名為“擁有復數ACE技”的瓶頸。

這也是那些評論員盡量高估之下，做出世界排名前二十的預測的理論來源。

“有這孩子的比賽錄像嗎？”

稍作斟酌，文老先生已經在心底暗自做出決定，他對于曾在他手下一舉打入世界排名七十余位，令整個國內網球煥發出勃勃生機的蘇洛可謂無比信任，因此只需知曉其之所以并非出于從中謀取個人利益即可。

今年的留學生名額早已定下，乃是國家青年隊里出現出色的新人石原空，自然無法也不可能做出更改，再則既然小蘇本身所提的要求便是明年，那代表在前往美國以前他還有一些準備工作要做，相信小蘇足以把握其中的度。

于是，就在今天，在兩人寥寥數語的會談當中，明年去到美國Top　Spin俱樂部的留學生名額便就定下，只待時間推移將其化為現實。

然而一些形式依然是要走的，因此文老先生才向蘇洛表達出觀看其所看好孩子的比賽視頻的意愿。

為了今日的目的，蘇洛自是準備周全，兩人當即就在客廳看起來。

還在暑假之時，蘇洛對此便有所打算，封墨出賽的兩場，他皆托人使用高檔攝像機錄制下來。

時間在掛壁電視屏幕的影像變換，以及兩人言笑晏晏之中流逝。

直到封墨與張耀那戰的最后一球。

“等等！”

毫無征兆之間，文老先生神情微動，雖已年老動作卻不見絲毫遲緩地拿起前往的遙控器。

稍微操作了一下，文老先生緊緊盯著屏幕上，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變換著的一幀幀畫面，然后他猛地長身而起，手中的遙控器無意中掉落在地也沒有覺察半分。

這是……

文老先生分明看到，就在上一幀的畫面里，張耀才擊中網球，而下一幀封墨便做出正確反應。

身經百戰的文老先生自然可以判斷得出，這個比賽視頻未經過任何人為的修改剪切，全程是以斜上方視角錄制，鏡頭一動也未曾動過。

一股莫名的悚然之感，自腳底沖向頭頂，直叫他頭皮仿若電流經過那樣，微微發麻。

好一會兒，文老先生才回過神來，他面上微微泛出紅潤，須發皆張，死死盯著安坐于沙發之中的蘇洛。

良久，文老先生異樣的神情才慢慢平復下來。

“看得出來這孩子接觸網球時間不長，還很稚嫩，但你必須放在心上，絕對不能讓他走上彎路！”

“留學生名額，不是問題！”

“如果這孩子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困難，也可以直接給我電話，務必要讓孩子在適宜的環境里成長！”

“哪怕我解決不了，豁出這張老臉，我也會向老大人求助！”

“所以不用擔心，不用顧慮……但小蘇，你必須要將這個孩子，培養成才！”

面對轉瞬間態度發生極大轉變的文老先生的“必須”與“務必”，蘇洛欣然應允。

同時蘇洛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氣，最初之時，他并沒有把握可以讓文老先生抽出閑暇，來觀看封墨所參與的高中生級別的低端賽事。

但他知道，只要文老先生看了，那么在文老先生在世的這段時間，隱藏在職業世界表面光輝之下的陰影，將絕無可能出現在封墨面前。

因為無論是他還是文老先生，亦或者其他投身于競技事業的“真正的職業者”，只要看得到，只要看得出，那么便會明了封墨之于國內網球，即是……

國之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