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賽(4)

南山中學的啦啦隊雖然人多勢眾，而且非常善于用聲音來營造對南山中學網球隊更為有利的比賽環境，但他們也遵守著觀看網球比賽最基本的規則。

那便是比賽進行當中，不得發出無意義的雜音，以免干擾到比賽的雙方。

在國內剛剛興起網球，舉辦第一屆全國中學生網球錦標賽之時，南山中學曾經因為啦啦隊在比賽過程中聲嘶力竭地大吼，而造成該場比賽無效的后果，自那之后，所有學校的聲援與觀眾都開始接受網球比賽的規則，主動為競技雙方維持良好的比賽環境。

南山中學聲勢浩大的啦啦隊，大都活躍在每一球之間的數秒內，又或者每兩局換場休息的數十秒，以及每場比賽結束后，更是無一遺漏地唱起他們響遍全國的隊歌。

但就在今年的全國中學生網球錦標賽，蜀中省預選的決賽當中，南山中學啦啦隊十余年來首次打破常例。

“比賽結束！”

“全國中學生網球錦標賽，蜀中省預選賽決賽，女子單打，蓉都七中，潘莉選手——獲勝！”

“局數，七比五！”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坐在場邊的封墨甚至還能清晰聽到球場內，經過拉鋸苦戰的潘莉學姐，那好似拉風箱般的劇烈喘息聲。

“真沒想到，潘莉今天狀態竟然這么好，直接打破了南山中學保持了這么多年的二比零碾壓記錄……”

在封墨身后是換好球衣的彭博與戴育學長，他們看著上方顯示比賽分數的電子大屏幕，難以掩飾心中的驚訝。

唯有曾經與南山中學兩次交戰的他們，才能明白南山中學究竟有多么可怕，也正因為他們明白，才更加難以置信。

“是啊，潘莉學姐好厲害。”

封墨聽到兩位學長的話語，不自覺地低聲說道。

從省內八強戰開始，每逢南山中學出戰，他都必然到場，觀察這所稱霸全國的中學是否真的有前輩們所說的那樣神乎其神。

觀察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哪怕面對南山中學擔任女子單打位的選手，憑借男生天生超出一籌的運動素質，封墨都沒有勝利的把握，更何況其余更加厲害的男生選手。

南山中學的隊員，確實超出其余學校數個層次。

但就是這樣的南山中學，終于也有人在正式比賽里將其正面擊敗，而那個人正是與他同隊的潘莉學姐。

雖然朝場邊走來的潘莉學姐腳步蹣跚，汗水淋漓，額間發絲凌亂，看起來頗為狼狽，封墨卻覺得潘莉學姐是個英雄。

“啊，封墨同學，看來你不得不去做一下準備活動預熱身體了。”

封墨聞言轉頭，正好看到蘇教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啊，不，并不是意味深長，非常明顯的，那是幸災樂禍的猥瑣笑容啊……

“在正式比賽當中的首秀，對手就是從高一開始就得到公認的全國第一高中生，還真是讓人期待啊——”

蘇教練拖得長長的尾音，立刻讓封墨意識到他所面臨的現實，就連一旁準備好上場的兩位學長，神情也都變得微妙起來。

不，不妙啊……

因為教練和三位學長極度渲染南山中學是如何如何無敵，每一場比賽皆是二比零直接碾壓，無須讓男子單打選手出場據占據全國霸主之位，封墨雖是對對手稍微了解了一番，卻并沒有做好確實需要上場的心理準備。

大腦稍微有些陷入凝滯，封墨走進場館的選手通道，站在屬于蓉都七中網球隊的更衣室前，右手握上更衣室房門握柄，卻遲遲沒有推門入內。

從來沒想過，作為初學者的自己，在正式賽場上所遇到的對手，竟然會是全國最強的高中生。

這根本不符合通常情況下，用小怪來積累經驗慢慢升級的思路，一上來就得面對最終BOSS……

長吁短嘆的封墨，沒有注意到背后有一個黑暗的人影在漸漸逼近。

一雙小手猝不及防之間猛地遮住封墨雙眼，身后傳來熟悉的如水般的蘿莉音。

“封墨哥哥猜猜我是誰？”

喂，你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了吧……

軟膩的小手緊緊貼在封墨的臉上，一股清幽的香味撲鼻而入，令封墨內心的沉重一掃而空，而為了能蒙住稍微高一些的封墨的雙眼，身后那人不由自主地朝著封墨靠攏，嬌小的身軀輕輕靠在封墨的背部，封墨甚至還能感覺到那兩處微微突起的柔軟。

心跳驀然間仿佛跳漏了數拍，過得幾秒時間，封墨才艱難地開口。

“小芹。”

“嘻嘻，封墨哥哥好厲害。”

葉小芹嬉笑著松開雙手，順勢退開一步，好似知道封墨立刻就要詢問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豎起白玉般的食指說道。

“小芹已經是蜀中省女子單打的冠軍了哦。”

葉小芹說完笑意盈盈地望著封墨，那雙星辰一樣的眸子忽閃忽閃，整張小臉就差寫上“快來夸我吧快來夸我吧”了。

封墨內心由于葉小芹身軀離開而自然產生的一絲不舍，立刻轉變成了哭笑不得，但他對于葉小芹萌萌的求虎摸姿態實在沒有半點抵抗力可言，只得摸了摸葉小芹的小腦袋贊道：“小芹最厲害了，才初一……”

呃……

初一？

等等，雖然小芹參加的初中組，但今年的的確確才是初一年級。

在年齡越小的時候，年齡之間的差距帶來的效果就會越發明顯，當以兩人之間年齡差來初步判斷兩人閱歷差距之時，通常需要以百分比數值來作為考量，而非絕對時間差。

小芹以初一之齡，竟然擊敗所有初三的對手，拿下了蜀中省女子單打的冠軍？

要知道初一與初三的差距，是十二歲與十五歲的差距，初三的學生可是比小芹足足大了四分之一的年歲。

恍惚之間，封墨覺得自己看到了女子組的一位霸主正在朝全國發出她的聲音，說不定未來六年之內，全國所有的女子中學生，都將生活在葉小芹的陰影之中。

就如此時的曾鵬的那般。

滿意地用腦袋蹭了蹭封墨暖暖的手掌，葉小芹才問道：“封墨哥哥怎么了，剛才在這里發呆好一會兒了。”

“啊，不好意思，讓小芹擔心了。”

封墨臉上微微發紅，才想到葉小芹之所以突然襲擊來做“猜猜我是誰”這個幼稚游戲，多半都是因為看見他在更衣室門前發呆的緣故。

“是想到比賽的事情，初次登場的比賽，對手就是全國最強高中生……總是覺得我真的有資格站在那一位的面前，之類的吧。”

“嗯，封墨哥哥這是比賽前的不安感呢，小芹也能體會哦。”

葉小芹眼角稍稍彎起，眉眼之間充滿了柔和的笑意，但她的話語叫封墨感到驚訝。

“小芹應該不會吧？小芹不止一直接受專業訓練，實力又這么強，還打敗高出你兩歲的對手，拿到全省這個年齡段的冠軍。”

葉小芹撅起小嘴，白嫩如玉的臉頰鼓得像是包子，她不滿地嬌聲說道：“才不會呢，小芹當然也會感到不安，因為大家都和封墨哥哥一樣，認為小芹表現出色是理所當然的。”

“尤其是在進入八強之前的時候，沒有人認為小芹會輸掉，所以小芹也絕對不能輸，壓力很大。”

“突然之間身體狀況有點欠缺，在網球運動當中是時常發生的事，尤其對于女生來說……還有遇到克制自己風格的對手這種情況也不缺乏，沒有一個人可以保證自己會一直贏下去。”

“而且，對于單打來說，不管是個人賽還是團體賽，只要站上球場，就必須自己面對所有困難，沒有人可以給予幫助了。”

說到這里，葉小芹情緒稍顯低落，封墨從中感覺到了那種孤寂的情緒。

好意外。

從小接受專業訓練，如今網球經歷已有八年之久，天賦絕佳又勤奮努力，視網球為人生的葉小芹，竟然在網球方面也有現在這樣柔弱的時候。

“封墨哥哥！”

咦？

封墨陡然之間渾身毫毛倒豎，一層細密的汗水從背上透了出來，因為沒有任何征兆地，葉小芹握住了封墨的雙手。

“所以下次小芹比賽的時候，封墨哥哥一定要來給我加油！”

女生柔嫩的雙手與他相觸，那種觸感仿佛帶來了強烈的電流，令封墨思維一時間陷入停滯，只能機械式地點頭發出“嗯”“嗯”的應答。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去找哥哥姐姐們，讓他們下次也來給我加油啦！”

葉小芹背著雙手踱步而走，嘴里哼著悅耳的曲調，顯然此時十分高興。

即使是已經顯露出全國最強之姿的小芹，即使是她這樣實力強勁的選手，在比賽之前也會感到不安啊。

望著葉小芹歡快雀躍的背影，封墨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所有的不安感，面對強敵的畏懼感，擔負隊伍勝負的重壓感，盡皆消失無蹤。

小芹說的不錯，對于單打項目的選手而言，網球是一個人的戰爭，無論敵人多么強大，戰況多么艱難，在那一方被單獨劃分而出的孤立空間里，都必須一個人去面對。

所以會感到不安也是很正常的。

幸虧還有小芹，還有學姐學長，還有蘇教練這樣的同伴在身邊，即便有所不安，也只限于比賽以前。

一旦進入球場，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將一年以來的訓練成果發揮出來。

如此便無愧于我，無愧于人。

在這個改變人生的夏天開始之際，此時的封墨稍微有點體會到了，網球所帶來的……

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