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三形容枯槁,身材矮小,走近田蒙和吳心之后,微微躬身,用腹語道:“兩位大人,今日暮色十分,青月門楊小風找到我,追問冥都府之事。我當時就起了疑心,青月門的人怎么管起冥都府之事。雖然我也知討捕司和青月門打的賭,但這個賭的背后,其實有著天大的陰謀!”
田蒙沒有插話,示意龔三說下去。
“想我龔三既然是密云樓主,雖然有些事情做得不好,但還是處處為青陵皇城安危著想。其實在楊小風找到我問冥都府之事前,我已找到了那個風靈妖,正是這個風靈妖提供了這條暗線。細問之下,我才得知是有人指使風靈妖透露這條消息給到楊小風!”
“為何?”田蒙眉頭皺得緊,葉云兒也聽得渾身發熱。
“因為楊小風是冥都府的人!”院外又進來一個人,竟然是討捕司張允。張允含笑躬身之后,收起來笑容道:“討捕司早探聽到青月門有內鬼,但是不確定會是誰。于是,武然大人使出了這么一招后院起火之計,沒想到中計之人便是這個小吏楊小風。”
田蒙瞇著眼問道:“你意思是說討捕司對青月門的每個人都透露了這條暗線?”
張允急忙擺手道:“不,不,僅僅是楊小風而已。”
田蒙輕哼了一聲。
“討捕司武然大人早就察覺楊小風有異,一個小吏連年引導太玄道誅殺厲妖,卻不求功名利祿,本就讓人生疑。其實真相是做一個小吏,反而更方便為冥都府做事。”吳心微微一笑道,“當然,這也怪不得田大人,畢竟這個楊小風隱藏得太深。如果不是我們點了青月大堤長燈,引著他過來確認死去的人是否為冥都府之人,差點都被他騙了。”
田蒙杏眼一瞪:“他做這些事情,到底為了什么?”
龔三在一旁幽幽道:“怕死。”
葉云兒輕聲反駁道:“他不怕死。”
龔三哈哈一笑:“姑娘,我看你被他蒙騙了。越是說不怕死的人,才真的怕死。”
田蒙來回踱步,搖頭道:“不對,不對,楊小風既然是冥都府的人,為什么還要去討捕司將這條暗線透露出去?豈不是自曝了冥都府的陰謀?”
吳心拱手道:“田大人高明,這正是楊小風狡猾之處。他一聽聞這條暗線,便知冥都府的計劃有可能暴露,便立即布置了青月大堤迷局。”
“青月大堤迷局?”
“正是!楊小風深知斷掉這條暗線的最好方法就是將這條暗線揪出來,親自斬斷!”
葉云兒這時恍然大悟:“這么說,他與討捕司打賭,是想借著討捕司的手,查到青月大堤混入的冥都府之人,然后這些人被斬殺之后,水都監及討捕司必然認為禍患已除,便不會再深究。如此青月大堤防衛可能會松懈,冥都府便更有機可趁。”
張允拍手道:“葉右衛真是冰雪聰明,今夜你看到的那些被斬殺的之人,都是功夫平平之人,這都是他布下的迷局而已。楊小風是如此陰險之人,既然他涉及冥都府之事,田大人,莫怪我討捕司叨擾了。”
田蒙本是極力尋找反駁的余地,卻發現周圍已經沒有一個人相信楊小風。雖然田蒙也看不慣楊小風的行事作風,但是他那一股子倔強執著之氣,還是令她有些欽佩。
楊小風真的背叛了青月門,或者說他一直就是冥都府的人?
田蒙并不全信,她對自己的人天然有著護犢子的心態。
吳心道:“我想此刻他必定躲了起來,一是因為這個賭他確實輸了,怕您怪罪;另一個原因是他消失之后,冥都府的這條暗線至此便斷了,就不會再有人深究。”
張允拱手道:“我討捕司必當盡力抓捕,好從他的口中找到冥都府陰謀的線索,而且,現在看起來,他是唯一能夠提供線索的人。”
田蒙即便是心有疑問,還是一咬牙,對著葉云兒喝道:“傳青月令,青月門已逐出楊小風,生死與青月門無關。”
然后又對著吳心和張允道:“兩位請回吧,我青月門能做的也僅是這些。”她本是昂首挺胸的姿態,忽然變得沒有了氣力,慢慢走向屏風之后。
葉云兒立即跟著走了過去,攙扶了一把。
吳心看看張允,一揮手道:“楊小風危及青月大堤,立即全天下緝拿,見著不論生死,懸賞一千兩!”
一群人從青月門大門魚貫而出,奔騰而去。
此時,屏風之后,田蒙并沒有走進后院,而是望著葉云兒,緊皺眉頭道:“你片刻未離楊小風,適才吳心和張允的那些話,可是真的?”
葉云兒此時腦海之中一片混亂,急速地閃過她與楊小風在一起的每個片段,似乎沒有任何的疑點,但是結合吳心和張允所說,又似乎處處是疑點。這時被田蒙追問,只得搖搖頭道:“屬下雖然片刻不離,但也難斷定楊小風的來歷。”
田蒙咬牙切齒道:“你立即去找楊小風,我要將這件事看個透亮。不管最后楊小風是不是冥都府的人,我都要最先查個水落石出!”
葉云兒點頭稱是,轉身也出了青月門大門。她心中亦是想著如果找到楊小風,便要問個清楚。若他楊小風真的要害青陵皇城百姓,那么她便是第一個要殺了他的人。
但是楊小風所有的表情閃過葉云兒的腦海,她一個念頭閃現:也許是有人陷害他。
出了院門,葉云兒伸手朝著夜空之中擲出了數粒明亮的珠子。這數粒珠子在空中閃爍了一下,空中爆開,如同開了幾朵白色小花,片刻間消失在夜空之中。
……
青陵皇城,云溪酒館。
楊小風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之中,看著這個太玄道老頭胡吃海喝,心中卻想著冥都府之事。老頭酒足飯飽,這才捋著胡須笑道:“怎么,小子,不開心?也是,人活著本來就不開心,再有一些煩心事,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老人家,這件煩心事關系到青陵皇城百姓安危,實難開解。”楊小風心中倒是想著若太玄道的弟子能夠幫忙,那自然能夠再繼續查下去,直到查出冥都府那些不止于青月大堤的大計劃。只是,剛才老頭山上酒噴碎石之事,讓他不得不謹慎。
白胡子老頭又是一笑道:“剛才多少我也聽到了一些。青月大堤也是太玄道要護衛的屏障,對于我老頭子來講,理應也是分內之事。只是,我這個一個燒火做飯的老頭子,很難幫到你呀。冥都府對天下人仇恨已久,他們無論做出多殘忍的事兒,我老頭子都不驚訝。”
楊小風彈了一下酒杯,道:“二十年前的百鬼屠城,您不驚訝?”
老頭子搖頭道:“二十年前,冥都府數百死士殺入青陵皇城,殘殺百姓無數,令人發指。但是天下人的偏見,已難扭轉,冥都府的人心,也難頓悟。這天下早已失序,還需靜待有緣人開解。”
楊小風聽了老頭子這幾句,心中似有所悟,卻又覺不知悟了何事,拱手道:“請教您高姓大名?”
老頭子笑笑道:“啊呀,什么高姓大名,你叫我胡老頭就是。如果哪天你去了太玄道,一問胡老頭,他們都知道。我可是給太玄道數萬名子弟做過飯吶。”
他忽然嚴肅地向楊小風說道:“我發覺你血脈奇異,若是你參加太玄道入門弟子遴選,進入太玄道,必然能持劍誅殺厲妖,豈不是了你的心愿?”
楊小風搖頭道:“聽聞每三年一次的入門弟子遴選實在苛刻。”
胡老頭笑道:“若是你有意,那就去太玄道報我胡老頭的名字,多少會給三分面子。”
這時一個姑娘走近兩人,含笑問道:“兩位,可還要添些酒?”
胡老頭看著這個端莊俏麗的姑娘,笑道:“啊呀,云裳姑娘還是老樣子,我胡須都長這么長了,你看看你,卻還是這么漂亮。”
云裳微微一笑道:“老爺子夸獎得云裳不知該如何應答。現在夜色已深,酒館只剩下兩位,兩位……”
胡老頭招招手道:“啊呀,不知不覺都已深夜,我還得回去復命,酒錢這小子付啦。”他手指一劃,身后的燒火棍已經懸浮在桌旁。
不待楊小風說話,胡老頭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酒館門口。
云裳微微笑道:“原來是太玄道高人,他曾在此處吃酒多天,竟然從未說過。”
楊小風丟下碎銀,起身也往外走。云裳在身后溫柔說道:“客官慢走,若是喜歡云溪酒,記得再來。”楊小風回頭看看她,微微點頭,快步走出了酒館。
云裳目送他離開之后,快步走進酒館后院。后院昏燈之下,一具尸體孤零零躺著,早已無了氣息。一旁小二正手持短劍,仍在戒備。
他見云裳進來,微微點頭,低聲道:“他本想對酒館內的老頭和年輕人使壞,被常婆婆發覺,已將他誅殺。”
云裳眉頭微微皺起來,似乎見不得這血腥場景,問道:“可是冥都府之人?”
小二點頭道:“正是。”
云眉緊蹙的云裳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是不會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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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風走出酒館,此時夜空黝黑一片。就在這黝黑夜色之中,一道極其微弱的光芒劃過天空,鉆進了他的耳中。他腦海之中立即響起一個聲音:青月令!青月門已逐出楊小風,從此生死,各安天命。
楊小風愣了一下,繼而淡然一笑,拖著疲憊的身軀往酒館旁邊的小巷之中走來。小巷之中,有兩盞燈籠還亮著。在這昏光之下,一個苗條的身影依靠在磚墻之上,正看著楊小風走來。
“怎么?被逐出了青月門啦?哎呦,以后我可不敢跟著你。”這是一個苗條而妖媚的女子,聲音如同鶯啼。
楊小風微微點點頭,將懷中的幾瓶追命散扔了過去,道:“只有這些,你都拿去吧。”
“我那弟弟風靈妖已然被殺,要這些追命散已無用途。他們害死了我的弟弟,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女子眉頭隱現一絲殺氣,“我玲瓏豈是忘恩負義之妖,楊頭對我有恩,我自然不能離棄。冥都府的人已將你陷害,青月門已將你逐出,現在無家可歸之時,我若再離你而去,天下豈還有公理?”
楊小風追問:“他們如何陷害于我?”
玲瓏走近楊小風,便有一股花香襲來。
“水都監那個戎裝姑娘,叫做吳心,她蠱惑張允向武然討功,再加上密云樓主龔三,便輕而易舉地將你坐實為冥都府的奸細。”
楊小風苦笑一聲:“冥都府的手段真是神通廣大。”
玲瓏搖頭道:“楊頭,若是你一句話,我便可以將真相公布于眾。”
楊小風慢慢將短刀撥出三指,停頓了一會兒,復又使勁按下去,搖頭道:“我還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