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成嗎？你瞧瞧如今你學成了什么樣子？我實在是管不住了，只能走啊！你姐姐在家的時候，哪樣事兒不是給你們安排得妥妥當當？你且說說，你可曾煮過一頓飯？又能做些什么呀？”姑姑氣鼓鼓地質問道，語罷，便邁著大步走出院門。
于小馨立在院里，放聲哭喊起來。
我看著這般情景，心中一陣發軟，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正要轉身回去時，已走出門外的姑姑高聲喊道：“廖佳紅，你也隨我走。”
“好，姑姑，稍等一等。”
“好。”姑姑與于小和停下腳步，于小和問道：“姑姑，您當真要走？”
“不走又能如何？你妹妹如今若不整治，日后怕是要變本加厲。”
于小和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站在院門口，左右為難，一邊是姑姑大聲催促，一邊是院子里于小馨的哭喊：“姑姑，哥哥，求你們別走，我定改正錯誤，不再趕姐姐走了，我保證。”
我心疼不已，囁嚅道：“小馨，我……我……”話未說完，便聽到姑姑又大聲喊道：“廖佳紅，你到底走不走？”
“姑姑，小馨正跪在地上哭呢……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只見于小馨不顧一切地沖出院門，邊跑邊聲淚俱下地喊道：“姑姑，求您別走，我錯了，以后再不趕姐姐走了。”
姑姑心痛如絞，淚水潸然，說道：“孩子啊，如今家里就剩下你們姐弟妹三人了，你們好好尋思尋思，你姐姐是何等的好，這些年在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爸爸、奶奶在世時，但凡有好吃的，都盡著你們吃。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你倆可曾做過？煮稀飯時，你們吃稠的，她吃稀的。平日里做家務活，再苦再累，可曾叫過你們兄妹倆幫忙？若不是你姐姐起早貪黑地操持，你們哪來的錢去讀書？”姑姑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地說道：“你讀書不用心，偏聽旁人的閑言碎語……你姐姐怎會害人？你仔細瞧瞧，這般善良的人，如何能害我們？”
于小馨聽了，渾身瑟瑟發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姑姑的腳，哭喊道：“姑姑，姑姑，我錯了，以后我定聽姐姐的話。姑姑，這么晚了，您別走好不好？我真的錯了，錯了。”
于小馨見姑姑沒有回應，又轉身跪著抱住我的腿，哭道：“姐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保證往后改正錯誤，再不趕姐姐走了，我要聽姐姐的話，跟著姐姐學做家務，姐姐千萬別丟下我們不管呀。”
我聽了，淚水潸然，說道：“小馨，咱們是一家人，你是我妹妹，我怎會舍得丟下你不管呢！”
姑姑接過話道：“你瞧瞧你方才那態度，任誰聽了能不難受？你姐姐才剛出院，身子還未完全復原，你這一鬧，鬧得大家都不痛快。”
“姑姑，我錯了！”于小馨說完，雙手緊緊握住姑姑的手。
于小和見狀，也紅了眼眶，說道：“小馨，往后切莫再聽那些長舌婦的話了！爸爸媽媽已然離去，如今只剩我們相依為命，更應珍惜身邊之人。咱們需團結一心，共同把家經營好，你可明白？”
于小馨聽后，趕忙點頭道：“嗯，我聽哥哥、姑姑、姐姐的話。”
“那好，姑姑信你，快起來吧！”
于小馨站起身，緊緊抱住姑姑。
“走吧，回家吃晚飯去！”
“好。”兄妹倆言罷，一左一右挽著姑姑的手，緩緩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趕忙快步走到前面，打開院門，匆忙走進廚房。此時，天色愈發暗沉，灶臺上的燭火搖曳不定，仿佛也在為這一家人的波折而嘆息。我點火將玉米粥倒進鍋里，重新熱好后，又一碗一碗把熱粥端了出來，高聲喊道：“姑姑，小和，小馨，快來吃吧，不然等會兒又涼了。”喊完，我又轉身走進廚房，繼續忙碌起來。
房間里傳出聲音：“好，我們這就出來。”姑姑帶著兄妹倆，將口袋里的衣服盡數拿出，仔細折疊好，放進柜子里，這才一同走了出來。
我站在桌子旁，說道：“姑姑，快請坐，想必餓壞了吧？”
“沒有，佳紅快吃，多吃些，身子才能好得快！”
“好，姑姑，多謝您！”
“好，快吃吧。”
“嗯呢。”我挨著于小馨坐了下來。
姑姑照舊看了看于小馨，思忖片刻，說道：“小和，小馨呀，你倆兄妹日后放學后，回家便幫著姐姐做些家務活，可好？”
“好的。”于小和爽快地應道。
姑姑聽了，轉頭卻見小馨只顧埋頭吃著玉米粥，對自己所言充耳不聞，仿若未覺。姑姑抬起頭，心中隱隱擔憂，不禁幽幽嘆了口氣。
于小和與于小馨很快便吃完晚飯，兄妹倆一同走到水槽旁，刷牙洗臉后，便走進了房間。
此時，廚房里只剩下姑姑與我。姑姑手中拿著毛巾，喊道：“佳紅，來坐下，咱倆說會兒話。”
“姑姑，什么事？”
“孩子啊，姑姑知道你心里苦，有苦難言，滿心的難過、無助與無奈……姑姑都明白。這兩個月，姑姑沒能去醫院探望你，你不會記恨姑姑吧？”
“姑姑，您說的這是什么話……反倒這次是您和爸爸救了我的命，我感激都來不及，怎會怨您。姑姑，實在對不住，這次是我太莽撞了……是我考慮不周，爸爸剛過世，便讓這個家陷入這般困境，都是我的錯。”
我說到此處，早已淚涕橫流，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抬手便往自己臉上打去。
“佳紅，住手！你這是在做什么？我不是說了嘛……這并非你的過錯，一切皆是命運的安排，非人力所能掌控。”
姑姑這般理解與包容，反倒讓我覺得無地自容，趕忙搓著雙手，口中喃喃道：“姑姑，許是我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不該進這個家門，皆因我之故，至親之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罪該萬死……我怎么就不死呢……”
姑姑心如刀絞，順勢將我緊緊抱在懷里，說道：“孩子，往后切莫再這般想，也不許再做傻事。打起精神來，好好珍惜身邊之人，把日后的日子過好便是。”
“嗯嘞。”我應了一聲，不禁打了個噴嚏，此刻腦子里一片混亂，思緒如麻，百感交集，只能埋著頭，依偎在姑姑懷里。
姑姑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問道：“對了，你何時知曉你爸爸過世的消息？又是誰告訴你的？”
“上個月，大家都以為我醒不過來了，姑姑與二伯母打算送我回家休養。兩位哥哥來接我時，在病房里說話不小心說漏了嘴。我忽覺一陣莫名的慌亂與不安，滿心的恐慌與害怕。恍惚間，好似聽到爸爸在我耳邊聲聲呼喚：佳紅，快醒醒，醒醒呀！那熟悉的聲音，讓我淚水潸然，浸濕了枕頭與床單。就這樣，我才慢慢蘇醒過來。醒來后，發現腿動彈不得，好在有姑姑與二伯母的陪伴和鼓勵，我才能慢慢恢復。”
此刻，院外夜色濃稠如墨，將天地緊緊裹住。凜冽的冷風嗚嗚咽咽，似在為我們這跌宕坎坷的命運低泣悲嘆。屋內昏黃的燈光，掙扎著透出院墻，卻終究難以消融滿院如霜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