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辰,曉辰。” 一個長相可愛,留著淺平頭,鼻梁上掛著副小眼鏡的男孩,正斜挎著帆布書包,從山下往山腰處的我家奔來,邊跑邊大聲喊道。
他叫蘇銘浩,是我的發(fā)小。他爸是個有眼力的人,在煤礦干活多年,掙了些錢。總覺得礦井不安全,加上那時候跑縣城的班車很少,便有了主意。拿著錢買了車,干起了運輸,他媽媽也就成了售票員。本來日子紅紅火火的過著。可是在他六歲那年,他父母出車禍去世了,從此他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小小年紀就面對這樣殘酷的事情,全村人都很關心他。加上一副可愛的相貌和總是古靈精怪且可笑的舉止,大家都很愿意逗他玩。今天蘇銘浩是剛放學回來,不用說,又是來找我打彈珠的。
“ 你怎么又不去學校啊?今天我贏了不少彈珠,買了兩根棒棒糖,來,給你一根。” 說著就遞過來。
我坐在院子里,現(xiàn)在是三月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我卻冷得直打哆嗦。也不知道為什么,以前身體一直不錯,今年老是感冒,晚上都不敢關燈睡覺,不然全是幻覺,沒法入睡,精神狀態(tài)極差。
我接過棒棒糖,帶著感激的眼神笑了笑:“ 我今天可不陪你玩兒了,頭暈忽忽的。”
蘇銘浩這一路小跑,弄得滿頭大汗,臉上紅嘟嘟的,大口喘著氣:“ 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對了,我昨天看到了村口那棵柏樹上有鳥窩。我弄鳥窩去了,你就慢慢吃糖。等你來學校了,我們去把那幾個人的彈珠都贏過來。” 邊說邊走出了院子。
天色黃昏,爸媽才回來。在我的記憶中,清明祭祖活動年年都舉行,爸媽今天就是去參加了活動,可回來的時候還跟著個中年人。一到家,爸和爺爺就陪著這中年人聊了起來。
“ 文凌,今天咋有空來坐坐啊?說起來,也有十來年沒看到你了,還是沒有顯老,看起來很干練。對了,趙老師身體怎么樣了?” 說話的是我爺爺,邊說邊裹起他的旱煙葉子,滿臉堆起了笑容。
中年人坦誠的說:“ 我爸已經(jīng)不在三年多了。我一直在外面跑,也沒多少時間陪他。到最后,通知我回來時,交代了一件事,沒過兩天就去了。既然話說到這里,我就索性開門見山,說說我來的目的吧。”
爺爺聽說那趙老師去世了,還沒回過神,又聽中年人似乎有什么事,手中的煙葉卷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看著中年人。
中年人說道:“ 我爸去世的前幾天,給我說起了十三年前你們家遷墳的事。雖然當時是我在辦,但還是產(chǎn)生了遺漏。我設下金雞報曉局,圓墳之時忘看天象。還是老爺子有經(jīng)驗,他發(fā)現(xiàn)成局之時,星象異變,天相星被金色之氣籠罩。當下掐算出有天相繞玉衡,星宿落凡塵之兆,而且就在第二年冬天。加上你們家這個祖墳風水局,天相入兌宮,正好落在這里。你們家曉辰十二歲會有劫數(shù),天相星入命宮,并化三奇命局。十二歲他歲運并臨,本來命格特殊,是百年難遇的三奇命局中的天三奇,可化邪魅,擋煞氣。偏偏今年大運和流年相同,又遇七殺克日主,三奇入空亡,實在是算得上命中劫數(shù)。”
聽到這么一說,我爸也沉默了,估計在路上已經(jīng)聽說了這件事。爺爺忙著問道:“ 那趙老師有沒有說用啥辦法解決?”
中年人微笑著說:“ 你們都別著急。曉辰是辰時出生,年支,日支是申子辰之人,遇辰為華蓋星。華蓋屬紫微垣,為十二將神之一,主化解災難。老爺子留下了他畢生心血所鑄的護身印,只要給曉辰開啟華蓋星,將命相鎖于護身印中。不但能化解災難,而且華蓋天靈一開,加上三奇入命,將來曉辰玄學造詣那可是獨樹一幟,不可限量啊!”
聽到這話,爸和爺爺露出的那份感激真是難以形容。爺爺緊緊抓住中年人的手,眼睛濕潤:“ 文凌,你們父子倆,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
“ 其實這都是緣份,十三年前種下的因,得到今日的果。難得曉辰命局特殊,我這兩招手藝也不會失傳了。其實老爺子早有預料,知道他十二歲有一劫,所以特意做好護身印。” 說完看向蜷縮在椅子上的我。
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我裹著和這個季節(jié)極不相稱的棉襖,在全家人和中年男子的陪同下,來到了騎龍山。看到大家嚴肅的表情,我想問什么卻也沒好開口。來到最高的山頂,我已經(jīng)感到全身發(fā)軟,看東西都有點模糊。爸把我安撫在一處石板上,脫下衣服墊在上面,讓我坐下休息。
中年人布置好法壇,取下七星劍,左手劍指蒼穹,右手快速凌空畫符,口中念道:
干尊熠靈。坤順內明。二儀交泰。六合利貞。衛(wèi)我者誰。昊穹昱蒼。鬼神賓伏。永辟不祥。所求如愿。應時靈光。違吾令者。反受其殃。急急如律令!
頓時晴空萬里的天際,突然陣陣烏云鋪天蓋地而來。在法壇前方,放有二十八塊瓦片,反扣在地上,按二十八星宿排列,每塊瓦片上都有一張符箓。中年人讓我聽號令行事,他每劍指一處,我就踩破一塊瓦。
“青龍七宿。敕令東方。木德辰星。敢有拒降。
玄武七宿。敕令北方。水德雷靈。欲震魁罡。
白虎七宿。敕令西方。金龍護身。入我印章。
朱雀七宿。敕令南方。火退七煞。滅盡邪傷。
急急如律令!”
隨著我每踩破一塊瓦,腳下符箓燃起。伴隨而來的是一股股熱流從腳下傳至全身,頭腦也清醒許多。看著法壇正中的三清敕令符,總有些熟悉感。
當最后一處踩完,中年人拿出一塊是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物件,好像圓形玉佩。將這物體放入山巔之上的一塊石板上,雙手結印,手指快速掐指訣,閉眼默念:
“三清符印。敕令雷罡。四方星宿。護我金剛。
五岳神明。敷佑福祥。八部天龍。速速來降。”
接著天雷而至,電光耀眼。似乎來自五岳山川之靈氣,灌入我全身。我站在山巔,俯瞰群山,云霧繚繞,好像群龍蠕動。石塊上的物件通體發(fā)亮,但只是一瞬間又恢復原樣。這時天色放晴,剛才那一幕好像一場夢,但我卻精神十足。
這時,中年人拿起物件給我。“ 這是你的護身印,也是你師爺留給你的。好好保管,戴上吧。”
“ 師爺?” 我接過物件疑惑的問。
“ 曉辰呀!現(xiàn)在你面前這個人就是你的師父。你要好好跟他學本事,要聽師父教誨,學得一身本領,多行善事。” 父親嚴肅地告訴我。
“ 師父!” 我大聲的喊著。對于當時的我來說,一切都那么新奇。
師父欣慰的摸了摸我的頭,笑得很隨和。 “ 我已經(jīng)拿出了老爺子的護身印,把曉辰的命護入其中。加上曉辰是星宿入命局,我剛剛在騎龍山設下這星宿玄元大陣,敕令四方星宿護體。開啟了華蓋天靈。這一劫算是過了,而且曉辰也成了玄門子弟,真是好事成雙啊!”
看著剛才那些陣勢,我的心中充滿了驚訝,可結果并沒有我所想象的那樣離奇。在接下來的歲月中,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只不過生活中多了一個人,一個親人。
趙文凌是我的師父,我的課余時間幾乎都是在他的書房里度過,這小小的屋子中堆滿了我從未接觸過的書籍。可是我好像真的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書中這些古古怪怪的內容,我居然大部分都很容易看懂。師父一點也不吝嗇他的書本,我都可以隨意翻看。對于不懂之處,他不管在忙什么都會停下來給我耐心解說。
在家人眼中,我就是他們的全部,他們很希望我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也許是經(jīng)歷過一些事,對于我如今踏上的路,心里始終有一絲絲擔憂。每次回到家里,爸媽都深沉地看著我,卻又不說什么。農村人那種樸實而又真情的眼神總會讓人感到溫暖和踏實。爺爺會習慣性的抽起旱煙,似乎只有飄散的煙霧才能帶走他心中的憂慮。
我很喜歡去師父那里,我起初以為吸引我的是那滿屋的書本,慢慢的我才感悟出更多的還是師父對我的情懷。說是師父,但好像用父親的尊稱更為貼切。我記得一直以來,師父總會有時候把自己關在這屋里整整一天,連我也不讓進去,出來的時候眼眶有些紅腫,什么也不說。我平時在師父面前很活躍,老扯著他的衣角問個沒完。可這一刻,我雖然更加難以釋惑,但不敢開口。
在我的記憶中,師父從來沒對我動怒。直到有一天,我一個人在書房發(fā)現(xiàn)了書柜下面一個暗格。我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打開了暗格,里面放著一個一尺見方的木盒子。看樣子有些年頭,盒子上鸞飄鳳泊地刻著——“凌空獨攬西江月,文入丹青一水中”。我正準備看看里面是什么,師父進來看到我手中的木盒勃然大怒,沖上來也不看我,只是手指門外狂風怒吼般喝道:“ 出去!”
我驚慌失措,顫顫巍巍的走出屋子,身后是師父一動不動的身影。我第一次見師父發(fā)怒,而且是這樣的大發(fā)雷霆,我感到了害怕。想起剛才的一幕,怎么也不像是我平日里那個和藹可親的師父。我不知道那次是怎么走回了家,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我似乎一點也看不懂。